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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说:“小哥儿,你叔父骂你几句,算得了什么,且忍过罢。你岁数也不小了,不可偷懒好闲惹家中长辈生气。”

看着人多,估摸着叔父不敢动手,方应物冷笑几声道:“乡亲们都在这里,小辈我要讲一讲理。这八亩田乃是祖父传下,两房从未分割过,算得上是公产。细论起来,田中所出,理当一家一半是也不是?”

“合该如此,不过你家素来是二房清田老兄种地的,哪有平分的道理。”有人议论道。

方应物继续说道:“不错!确实都由叔父种地,那么折合起来有一半四亩是你们二房自种,而另一半四亩便等于你租佃了我们长房的!只不过这笔账多年不算而已!

按照时情,租子是五成,所以应当有四亩地的一半收成作为租子归长房所有。以每亩一石半收成算,论理叔父你每年该给长房三石米粮为租子!”

听到这里,方清田脸上变了色,周围乡亲也挑不出什么理,默不作声。

最后方应物理直气壮地总结道:“小侄我每年所食,断断是不够这三石的,叔父反倒还赚了些。所以叔父你口口声声辱骂小侄是吃白食的,有何道理?说得不好听些,小侄在叔父家里白吃白喝也是理所应当,甚至吃得还不够!”

几位围观的乡亲啧啧称奇,这应物小哥儿今天开了窍么,心思如此灵光,算账也算得如此迅速。

对四亩水田的一半收成是多少,也就是四乘以一石半再除以二这个高深的算术问题,他竟然短短瞬间、不假思索就得出了结果,实在是令人惊叹!

如果应物小哥儿再年轻个五岁,便可以当神童报到县里去了,有人如是想道。

这些道理,方清田还真没想过,向来只觉侄子白吃白喝占他的便宜,却全然忽视了八亩地并非全属于他,至少有一半是长房的。

而且他还有想朦朦胧胧占小便宜的心思——反正兄长都当上秀才吃皇粮了,当然应该让着点刨土吃饭的弟弟,谁叫他有出息呢。

“牙尖嘴利的小崽子!”占小便宜的心思被侄子当众揭破,方清田恼羞成怒起来,脸红脖子粗地撸起袖子就要动粗。

方应物连忙往人群后面躲闪,这时又有位老人家路过,喝道:“你们成何体统!”方应物望去,却是本家健在的爷爷辈中年纪最长的一个,称作二叔爷的。

只见二叔爷走了过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对方应物斥责道:“方才我都听得仔细,你小小年纪便目无尊长,想要游手好闲么?我这把年纪还要下田务农,你又有什么做不得的!你们两房本为一家,理当和睦无间,像你这般斤斤计较许多作甚?”

面对二叔爷不分青红皂白地维护叔父,方应物心中愤然,不知他老人家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只盯着他懒惰做什么?难道他看不出问题根本在于,叔父企图把他当成比佃户还便宜的劳动力使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