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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王魁介绍,本县科举人才主要出自九家,当之无愧第一家是县东云村的吴家,本县一成的有功名之人出自这里。其余是县西蜀阜徐家和洪家、县北文昌村何家、富山村方家、县东南的赋溪方家和王家、县东北进贤溪的方家、县境最东的锦溪洪家、县城西门外的慈溪胡家。

方应物瞪着眼洗耳聆听,先后听到了三个方家,真不愧是淳安县第一大姓。可惜那些方家与上花溪村方家没什么实际关系了,彼方家非此方家也。

他们花溪和本县其他几百个村子一样,日常生活只有种田交税服役,平平淡淡。偶然也会出人才,但属于基因突变,比如花溪到现在出过的最大人才就是方应物的父亲方清之方相公。

最后王魁叹道:“县中功名多年来大都出自这些世族,不在其门墙之内的很难进入县学,除非确实天资卓越,或者得到诸位大老爷们的赏识。最有名的便是当朝宰辅商阁老,出自寒门却能三元及第,新竖起了县南商家的名声。”

方应物和王魁闲谈了一下午,直到日头偏西才告辞而去。临别前,王魁对方应物赞道:“贤侄不愧是方相公之子,志气远迈常人,果然有乃父之风,我看好你!”

实际上是吹牛皮,却被解读为志气可嘉,方应物暗暗苦笑。这一刻,他发现父亲在自己心中的形象陡然高大威猛起来,再也不敢对父亲有什么怨气和小瞧了。

普通农家子弟能在本县这“死亡之组”杀出一条血路,获得宝贵的秀才功名,这其中要付出多少心血,简直难以想象。

不疯魔不成活啊,若没有这种全身心投入的精神,父亲他又怎么可能出人头地,为家里博回一个秀才?他们花溪方家可从来没有什么人文传统,也没有士林和官场上的臂助。

不过秀才虽然有了一定体面和特权,但与官宦之间还是有很深的鸿沟要跨过,这是摆在父亲面前的难题,想必也是父亲拼命读书求学的原因。

现在自己呢?方应物长叹一口气,念叨起一句上辈子非常耳熟的话——新人难出头啊!

但方应物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认命的人,不然上辈子以孤儿身世也不会奋发刻苦地考上名校。这辈子大话都吹出去了,说什么也要闯一闯。

通过今天与王魁的闲谈,方应物发现蜗居在这闭塞的小山村中真不行,必须要走出去开开眼界。否则只靠肚子里的“史料”去想象,很容易再闹出坐井观天的笑话。

当然,虽然方应物已经险些闹笑话,但他不会承认这是自己内心优越感太强的原因。

回到院中,却看见叔父抓耳挠腮地正在转圈子,显然是着急了。

方应物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叔父的心理。只要分家分不清楚,叔父就没法干农活去,谁知道那块地明天还是不是属于自己的?

当然这种尴尬局面对于方应物来说也一样,但是方应物却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且最差还有卖身去王大户家这个选项。而拖家带口的叔父方清田就不同了,真的拖不起时间,荒废了这几天农时就肯定全家挨饿。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给叔父的教训也够了,再折腾下去就要坏自己的名声了。方应物便以胜利者的姿态对叔父叫道:“分给你们二房五亩地好了,若是同意明天就去找二叔爷立了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