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应物先是很意外他知道自己的行踪,但随即就想到了什么。右布政使陆大人与宁老大人一样,都是在布政使司衙署里办公的,堪称是同衙为官。
虽然陆大人在布政使司衙署里比较弱势,但坐衙官员谁还能没有点眼线亲信?自己去布政使司衙署拜访宁衙内和宁老大人,被人看到并传到陆大人耳朵里也是正常。
难道从那时起,陆大人就注意到了自己,并为了自己使小手段?方应物疑神疑鬼地想道。
不过这不是今晚的关键。又听张先生继续说:“此事方朋友应当知道缘故了罢,不知方朋友听到了什么?”
“听说近三年时间,宁老大人在海塘上头做事心切、用工急迫。导致地方徭役繁重,民众多有怨言。恰好今年又出了海潮冲毁堤防的灾祸,所以这才有闹衙的事情。”方应物答道。
张先生面上现出“早知道你会如此说”的表情。可方应物很快又补充了几句:“不过在下以为情有可原,宁老大人好心是好心,只是心急了而已。”
这左布政使宁良是商相公用的人,而他方应物是商相公名义上的关门学生。所以即便宁老大人偶有过错,但该有的立场是必须要有的,该袒护也是要袒护的。同党的意义就在于此了。
屁股决定脑袋,如果想从这里面挑拨离间,那也太小看他方应物了,他生理年龄虽小,但心理年龄可不小。
张先生对方应物的补充不以为意,“方朋友是从宁家嘴里听到的罢?方朋友以为情况真如此简单么?”
方应物问道:“那你说还有什么解释?”
张先生盯着方应物,压低了声音:“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民众感到海塘动工徭役繁重并苦不堪言,那是因为徭羡银全部都被宁家中饱私囊了!”
方应物很是震惊,纵然沉稳,此刻也忍不住变了色,他实在没想到还有这种内幕。
换做普通人自然无法从这短短一句话中解读出什么,估计还懵懵懂懂的不知所谓。方应物熟知史料世情,脑中闪电般转了转,却明白了。
所谓徭羡银,要从徭役制度说起,普通百姓特别是农户不但要纳粮,还要服役。而大明官府也会按黄册征发丁壮劳力,从事工程修建、官府差事等劳动。
如果有不想服役并家里有闲钱的,可以向官府缴纳银两以逃避徭役,这就叫做徭羡银。从理论上说,徭羡银是逃避徭役的人交给官府,让官府用这银子另外雇佣劳动力用的。
但事实上,地方官府未必真拿这笔钱去雇佣劳动力。若真出现劳动力缺口,那么工期延缓就是了,慢慢来不着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