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作色道:“他认不清自己的状况么?这由不得他信不过!方朋友是明白事理的人,还是劝劝他接受的好,对大家都有好处。”
方应物并不自居弱势,针锋相对道:“张先生不要欺人太甚,莫非陆大人不想平平稳稳接任么?闷声发大财是硬道理,非要闹得鸡飞狗跳,朝野瞩目就好了?到那时,事情就完全不由掌控了。”
见方应物语气不是很好,张先生冷笑几声,“那你说如何是好?怎么叫他安心?难道叫我们东翁屈尊去安慰他不成?”
“目前宁老大人最不安心的一件事,就是不知究竟是谁背弃了他。这个人不浮出水面,宁老大人就无法安心,其实换成谁也一样,不知道背叛之人是谁当然如芒在背。如果张先生肯相告,宁老大人自然就安心了,至少知道该提防谁,记恨谁!如此才便于稳稳当当将左布政使交与陆大人。”
张先生手指头敲着案几,沉吟了半晌。作为高级智囊,很多小事情他都可以自己做主,只要他能给出足够的理由。
权衡过利弊,发现即使将宁老大人所认定的“叛徒”告诉对方,也影响不到事情的进程,只是一件小事而已,若能换来宁老大人的合作还是十分划算。
想至此,张先生便果断抛弃了小棋子,明言相告道:“揭穿此事的,不是别人,正是海宁县知县魏大人。他记了一个账本,一笔一笔都有据可查,不然东翁也不会轻易相信他。”
对这个答案,方应物还是挺意外的。宁良贪赃案中,有三个关键节点,宁良本人、藩库、海宁县。其中宁良本人是不可能泄露给陆大人的,剩余的藩库和海宁县之间,方应物本来更倾向于藩库。
毕竟陆大人再怎么闲置也是右布政使,对布政使司藩库进行渗透还是可以做得到的,至于海宁县就隔得有点远了。但最终却没想到居然是海宁县漏了底,张先生在此时也没必要故意骗人。
方应物忽然明白了,当初看到有人在布政使司闹衙,他就猜测必然有地方官与陆辰配合,不然如何能轻易组织起数百民众?现在一切都可以得到解释了,必然还是这个海宁县!
这中间估计还发生了不少曲折的事情,所以才会导致这位魏知县反水罢,说不定处心积虑的陆大人还用了一些能见光或者不能见光的手段。
归根结底还是宁良自己立身不正,处事不谨,才给了对手可乘之机啊,方应物叹道。不过那些具体过程与他关系不大,他只需要知道答案就可以了。
如此方应物便起身道:“那我便回复宁老大人,也好解了他心中这个迷惑。”
张先生也起身送行道:“静候佳音。”听到静候佳音四个字,方应物忍住笑意,点点头告辞。
转眼之间,这日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随着距离夏天一步步离近,天气也微微炎热起来了。
浙江三司之一,负责监察、刑名、狱案的浙江按察使司大堂中,本司主官朱绅朱大人正在坐衙视事,他心里漫不经心地一边琢磨着夏天去哪里消暑,一边清理狱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