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沈巡按面皮白净,看岁数也就三十五六,似乎比汪知县还小几岁,但两人之间的际遇对比令人唏嘘。
方应物闲得无聊,一边观望汪知县参见巡按御史,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一个问题——为什么汪知县要大礼拜见,而他这士子则不用去跪拜?好像就是这个习惯,也没有人对此不满地说什么。
想来想去,方应物悟出一个道理。那是因为知县已经进入了官场,是正式官员,身在这个体制内自然就受到其法则的约束。而自己目前最多只能算个官场边缘人,主要身份还是读书人,自然可以选择不遵守。
国家重养士,读书人相对而言可以超然一点,即使有所失礼,也可以被当成有节操和不趋炎附势。当然,如果不大礼是否会惹得对方心里不快,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边汪知县还在与沈巡按不停地叙话,不知道说些什么。对此方应物很理解,汪知县想和沈巡按说话,大概也就这次是个机会了。
这巡按御史代天巡狩,体统极严,规矩也严。按照制度,一旦进了县后,巡按御史就不许与地方官有任何往来,以免因私废公、生出弊端。
也就是说,原则上只有迎接和送别时候,知县才能与巡按御史交谈几句,所以汪知县才会抓住机会多说几句好话。
又过了好一会儿,沈巡按与汪知县谈完话,然后对着士绅、老人们点点头示意过,便上了轿子前往县城,进驻临时准备的察院。
如此欢迎仪式结束,方应物原地活动几下腿脚,便准备离开。却有衙役小跑过来,道是知县请他过去。
方应物只道汪知县想询问学校那边的准备情况,禀报道:“晚生已经与县学诸君谈过,想来不会有什么意外,老父台但请放心。”
汪知县脸色带着几分疑惑,摆了摆手道:“不是问你这些,本官是想说,方才与巡按交谈,大部分时间谈论的其实都是你,莫非你与沈巡按乃是旧日相识?”
啊?方应物小小吃了一惊。刚才汪知县和沈巡按一直在谈论他?这不太可能罢?
他赶紧否认道:“老父台不要说笑了,晚生与沈巡按素不相识,也从无往来,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奇也怪哉,那他怎的会问起你来?”汪知县确实非常奇怪,刚才与巡按御史交谈的时候,他甚至产生了方应物才是本地主角的错觉。
不过汪知县实在想不出什么道理,最后只能作罢。他甚至还有一点点小小私心,手握纠察大权的巡按去关注方应物总比对他汪贵鸡蛋里挑骨头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个主角,不当也罢。
方应物目送汪知县离开,也陷入了沉思和迷惑中。
这沈巡按首站就是淳安,应该是冲着商相公来的,不然淳安县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吸引他迅速前来。可是他在码头上向汪知县问起自己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