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页

刘棉花这样人老成精的人,听了方应物这几句话也不由得感到心驰神往心潮澎湃,想象起自己率领百官,为了正义伏阙高呼的浩大场面。

一个正气浩然、风骨凛凛的谨身殿大学士刘吉出现在舞台上,为了社稷国本而抗争,又将是什么效果?

刘棉花终于被方应物说得动心了,不再反驳什么,低头沉吟不语,认真盘算着利害得失。不得不承认,自家女婿确实制造出了一个刷名声的机会。

这么些年来,自己一直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犯天子,这才让自己的地位稳如泰山,平平稳稳地从词臣一直做到了次辅。

但今次如果有所反应,那很有可能会让天子不快。天子不快的后果,就意味着自己的地位不稳了。

但刘棉花又一想,自己的政治生涯已经进入了末期,大概也到了盖棺论定的时刻。作为纵横十年的成化朝大学士,自己肯定要青史留名。可是自己难道真要带着“纸糊阁老”和“棉花”的评价记载入史书?

站在这个关口上,自己所能失去的,最严重情况就是政治生命止步次辅,自己就此丢官回乡养老。其实人生到顶当过次辅还有什么可遗憾的,不能再有寸进也正常。

至于天子本人,只怕没几年寿命了。即便自己触怒了天子,最多也就是潜伏几年而已,运气好自己能熬过去,运气不好也就是自己先死。

更何况与方家结了亲,方清之正当盛年,方应物前途无量,可以说刘家下一代和下下一代都有了保障,大大减少了自己对子孙的后顾之忧。

综合看起来,自己可能失去的实在有限。但相比之下,自己有可能得到的却远不止于此,甚至是改写史书形象的机会。换句话说,自己完全承担得起风险,也值得去冒一次险。

反复权衡过利弊,多疑的刘棉花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便开口问道:“你们方家有足够的号召力,为何不自行其是?”

方应物苦笑道:“老泰山多虑了,我父子难道不该避嫌么?”刘棉花闻言愣了愣,亦哑然失笑,自己真是关心则乱,想得太多了。

先前梁芳涉嫌绑架方应物闹得沸沸扬扬,如果方家跳出来煽动群臣集体弹劾梁芳,那无论多么冠冕堂皇也有点公报私仇的味道,这当然是爱惜羽毛的方家所竭力避免的。

若非如此,方应物又怎么肯将这个机会让出来?刘棉花很有自知之明地想道。最后,刘棉花狠狠地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干这一票。

方应物见状,连忙道:“老泰山但请放心,人数必然不是问题,不会出现无人响应的情况。那梁芳作为本就满朝侧目,人心如此大有可为,只要酝酿两日来造势,足以形成大势。”

刘棉花抬了抬手,“空泛的虚言虚语就不必说了,老夫不是三岁小儿,不会瞻前顾后出尔反尔,也用不着你来安抚人心。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实在的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