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少府就要升座了!”
理刑厅的捕贼尉事务繁杂,唯有这审理案子的时候是唯一威风的时候。可现如今的士人越来越忌讳那些煞风景的刑法之事,故而王璞断案大多是能和稀泥的就和稀泥,一个月用这理刑厅的日子绝不超过三日。而轮到杜士仪署理法曹时,每三日一轮问案书判,完结事情的效率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因而今次问案,法曹的几个断事和问狱固然不敢掉以轻心,就连差役也都提足了精神。
“杜少府升座!”
落座受礼之后,杜士仪一眼就看到了外头那些探头探脑的旁听百姓。对于这一次拈阄的结果,他很满意,三十人中二十余寻常平民,两位儒生,三位商人,总体比例正好和他期望的相近。此时此刻,当两名差役把在狱中关了七八天,无精打采面容枯槁的齐三押了上来时,他几乎想都不想便开口说道:“按《永徽律疏》,有人於城内街衢巷衖之所,无要速事故,走车马者,笞五十。不但如此,你还使受惊发疯的马惊骇二位贵主,若非有人阻止,必然以至于伤及护卫仪仗,及贵主车马,该当罪加二等,因杖七十,立时决杖!你可心服口服?”
一想到自己是险些致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于死伤,而蓝田县主也几乎把自己活活打死,齐三原已经是自忖必死决不可活,待听得仅仅是笞杖七十,跪在地上心灰如死的他几乎立时抬起了头,等确定杜士仪并非虚词诳他,他慌忙连连叩头道:“小的领罪,小的甘愿领罪!”
“万年令韦明公已书同判,架出去立时决杖!”
冲撞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车驾之事,杜士仪已经事先对她们禀告过依律处置,那两位金枝玉叶虽起初觉得这未免太为轻微,但在杜士仪再三表示事已至此,依律方才能让人无话可说之后,玉真公主终究还是答应了,金仙公主本就更少争斗之心,自然也顺了妹妹。于是,此刻见人被架出了理刑厅,立时就要行以杖刑,旁听的百姓中间立刻不可避免地传出了窃窃私语。
“犯贵主车驾居然还能逃回一条命,真是好运气!”
“没听杜少府说,这是依照律法的处置,而且还加了二等!”
“杜少府公允……起头是谁说杜少府与那二位贵主过从甚密,必然会断他们死罪,让那两位贵主解气的?”
一阵议论之后,又有书吏过来喝了他们肃静。下一刻,便有差役执常行杖上前行刑。那噼里啪啦的杖责声中,随着数量渐渐从一二十增加到了三四十,但只听闷哼呻吟不绝于耳,但只见齐三背上臀上腿上渐渐血迹斑斑,纵使是今日旁听的人全都是冲着看热闹而来,这会儿也渐渐少了些议论,多了些肃然。尤其是正在此时被人押到理刑厅外等候的李思,这会儿眼看差役行杖,耳听这一声声板子打上肉的闷响,他不禁有些臀腿打颤。
那常行杖看上去比手指头还细,可打在身上一样感觉是不好受的!
外头噼里啪啦正在决杖,杜士仪在里头用最后这点时间翻了翻蓝田县主强占逼死人命等事的案卷。想到自己已经命人访求来的证人已经齐备,今日这并案处理的另外几桩案子实则可以快刀斩乱麻时,他用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外头仿佛有人影晃动。果然,顷刻之间,书吏安海就快步冲了进来,等到他身边后便躬下身子,用极轻的声音禀告道:
“杜少府……晋国公王驸马和楚国公一块来了,正在后头见韦明府。”
听到这个消息,杜士仪冷不丁便想到了当初京兆府试完结的那一夜,念珠厅中纷至沓来群星璀璨的那一幕。那一天除却杜思温,王守一、姜皎、杨思勖、王毛仲一个接一个粉墨登场,恰是好不热闹,难不成今天还要重现当时的那一幕?心念一转,他便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无论姜皎也好,王守一也好,都只会是在万年县廨等消息,轻易不会到这种有众多百姓围观的地方来。
幸好他预做准备,点了三十人旁听,否则兴许真有可能重演当初纷至沓来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