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最擅长烤生蚝,我可以帮忙打下手。”一个青年男人走了过来。
他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眉眼清秀,带着些文雅的书生气,神情中含着些许讨好之意。
然而看见他的身影,张爷爷的神色却骤然沉了下来,再不见之前的轻松笑容。
“不用,老头子我受不起。”张爷爷撂下一句闷闷的话,径直转身走了。
仔细看去,他原本挺直的脊背似乎多了些佝偻,说不出的萧瑟寂寥。
正在和警察朱刚他们聊天的江为民书记瞧见这一幕,深深地叹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
距离挺远,他们的声音很低,明璃听不清楚具体的对话。
只看见江为民书记似是劝了两句,但张爷爷却是吹胡子瞪眼的,一副被背叛的样子。
老小孩,老小孩,老人老了,也学会了像小孩一样耍脾气。
张爷爷撸起了手袖,转身闷着头去清洗处理海鲜。
这一边,眉眼清秀的男人举止大方,彬彬有礼地朝着明璃她们弯了弯身。
“抱歉,是我打扰你们的雅兴了。”男人的面上含着真诚的歉意,还有淡淡的苦涩。
他的背后似乎隐藏着许多的故事,引人好奇。
宋余正打算开口询问,明璃却滴水不漏地笑道:“言重了,本来就是吃喝玩乐,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只简单说了这么一句,明璃便回身和柳新继续聊起天来,顺便拉走了宋余。
是明显的拒绝沟通的姿态。
看她的表现,清秀男人的眼中迅速地闪过了什么,最终又化为了平静。
他礼貌地和明璃她们打了声招呼,道别完才转身离开,走向了张爷爷的方向。
明璃的态度太过明显,宋余想装成看不见都不行。
他憋了一肚子的问题,又不好主动开口去问,脸都涨红了。
“有话就说吧,憋着不难受吗?”
明璃把自己那幅随手而为的“匠气”画作收好,笑吟吟地瞥了宋余一眼。
“就是,咱们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柳新大大咧咧地攀上了宋余的肩膀。
顾及到还在绘画的沐辰和柳念,他们的声音控制得不高,刚好是几人恰好听见的程度。
柳新都这么说了,宋余也就没隐瞒自己的不解:“明璃姐,你不太喜欢刚刚的那个人?”
他瞧着,那人的礼节还算周到,给人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但明璃姐对他的态度好像蛮疏离的。
“称不上喜欢不喜欢,陌生人罢了。”明璃将画作塞进袋子里,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
“只不过,我的求知欲没有那么强,并不想听别人准备好的故事。”
宋余似懂非懂,眼神里透着迷茫。
明璃无奈地轻笑,换了种说法,直白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人千万别看外表。他拉关系的手段太低级了,我懒得搭理。”
宋余讶然地瞪大了眼睛。
他没想到,明璃姐对刚刚那个男人竟然是这样的评价。
见他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明璃了然地问:“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宋余迟疑了片刻,还是遵循本心地点了点头。
明璃也不意外,指了指不远处的江德:“你和他不是好朋友?可以去问问,他肯定清楚内里细节。”
也是,是他糊涂了,江德肯定知道!
宋余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飞奔向了江德,拉着他就跑回了明璃的身边。
明璃正站在柳念的身后,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她的作品。
就如同张爷爷评价的那样,明璃绘画的技巧不缺,可是论起情感,却是远远比不上柳念。
这可能就是真爱和业余喜好的差别。
不过也正常,她确实不是柳念姐那般心思细腻敏-感的人。
见宋余和江德过来,明璃只随意地看了一眼便没再多关注,只是他们的对话还是清晰地传入了耳中。“江爷爷旁边的那个人是谁?”宋余的声音里满是求知欲。
江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恍然道:“哦,那是张青越,张爷爷的儿子。”
“张爷爷的儿子?”宋余震惊地反问,脑海里的疑问更多了。
既然张青越是张爷爷的儿子,为什么张爷爷对他还是那样的态度?
这不合常理!
看出宋余的不理解,江德拉了他一把,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里面有不少纠葛,其中对对错错的说不明白。”
宋余听得认真。
柳新也喜欢听八卦,闻言一边收拾着自己的那张画,一边分了点心神。
江德叹了口气,继续道:“张爷爷的祖上很出名,据说是皇宫里的御厨世家,学了几十年的厨艺,声名远播。”
但在那场运动中,这种身份和名气就成了催命符,他成了第一批被打倒的对象。
于是,张爷爷被下放到了他们外岛,成了许多亲人朋友避之不及的“祸害”。
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张青越,也果断地和他断绝了关系。
不仅如此,十几岁的张青越还成了“威风”的红小兵。
他大义灭亲,主持了父亲的批-斗大会,带头做了诸多的恶事。
幸运的是,江德所在的外岛位置偏僻,虽然条件穷苦,但是民风淳朴。
张爷爷又有一手好厨艺,真被下放之后其实没吃太多的苦头,反而成了外岛受人尊敬的掌勺大师傅。
前几年,被冤枉的人纷纷平反,张爷爷也是其中之一。
但他的妻子离世得早,亲手养大的儿子又背叛了他,他也就没有选择回京市,而是留在了外岛。
没想张青越却主动找上门来了,诚恳地下跪请求原谅,各种忏悔。
江德他们本来都看不起张青越的,觉得他这个人狼心狗肺。
但眼见着他的所作所为,终究是慢慢接受了他,甚至反劝着张爷爷原谅。
毕竟,那时候的张青越才多大?
十几岁的孩子,懵懵懂懂,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被迫做出那样的选择,也不能全部怪他。
到底是唯一的亲生儿子,又是真心认错,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总不能真的说断就断。
而且张青越这人相处起来确实讨喜,外岛的姑娘和小伙子们都相信他,折服于他的聪慧和人格魅力。
就连张爷爷,哪怕对着张青越仍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是态度还是明显软化了许多的。
至少对于张青越的留下和跟随,是保持着默认的态度,只是过不去内心的那道坎。
“原来是这样。”宋余一副若有所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