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一向认为用计就是把假的做成真的,把真的弄成假的,就是弄个黑白不分,蒙骗人。这话有理,但不全对,用计还有一种境界,就是把事挑明了,让你知道他是在用计,你还不得不自个往上撞,这点在策士纵横越的战国时期特别明,苏秦张仪之辈不就是如此吗?
李牧心如明镜周冲给赵国挖了一个天大的坑,但由于强弱不成比例,主动权掌握在秦王手里,李牧是不得不往下跳。周冲要赵国去灭燕国自救,其实和渴人饮鸩酒没有区别,可是赵国还不能不依从,这计策不仅是高,还绝了。
周冲笑言:“李将军这话是赞我,还是损我?灭燕是赵国目前唯一能够自强的法子,舍此之外,请恕周冲愚昧,还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
李牧点头赞同,道:“灭燕而强赵,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法子,这计策要是早个十年八年,就不是鸩酒了,而是强国的不二良方,现在嘛,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论这仗打得是好是坏,都遂了秦国的心愿,损耗了我赵国的实力。”
说到底,李牧还是不太愿意去打燕国,可是在周冲“放心”二字的驱使下,不敢不依。要是不去打燕国,不用想秦王马上就会对赵国用兵,去打燕国也许还不会招来秦王大军,赵国的强大还有一丝希望,他这是不得不为。
周冲不愿这位绝代名将太过悲观,安慰他道:“谋事在人,成人在天,成与不成,这要看天意。要是连谋都不谋,那么必然不能成事。李将军尽人事而听天命就是了,又何必灰心。”
“对对对!还是周先生说得对,李牧尽心尽力就是了,后人不骂我李牧误国就满足了。”李牧拉着周冲的手,道:“周先生,请到舍下痛饮三杯,怎么样?”
周冲说笑,道:“李将军,贵府可有鸩酒?周冲是渴人,要饮鸩酒。”
“说笑了,说笑了。请!”李牧拉着周冲上了他的车,直去将军府。
到了李牧将军府,周冲肃然起敬。不用说,这将军府是赵王赐予的,够大够气派,房屋也多,只有一样不多,那就是供奔走的下人太少了,府里只有二十多号兵士,三五个仆人,外加两个丫头。
李牧这位名震千古的绝代名将,府里居然只有这么一点人,实在是大出周冲意料,赞道:“将军精忠卫赵,清廉正直,周冲打从心里钦佩。”
“带兵的,习惯了饥餐渴饮之事,要是过得太悠哉,也不习惯。”李牧一口道出军人本色。古往今来,名将不知凡己,能如李牧者能有几人呢?
周冲脱口赞道:“将军不忘危,居家如治军,真将军也!”
李牧道声惭愧,邀请周冲坐下,要兵士治上酒席。周冲一看,李牧的酒席是他赴过的宴席中最为简朴的,一壶酒,两碟肉,一碟小茶,还有一碗汤,如此而已。想起当日与李园用餐,那种盛大的排场、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要是在李园府里,这菜只能给狗吃,也许李园家的狗都比这吃得好。
周冲对李牧的敬意更增几分,道:“将军身居高位,威行军中,列国闻将军之名而丧胆,周冲万万没有想到,将军之宴是如此的简朴,将军之高节周冲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牧摇头道:“周先生过奖了。”给周冲斟满酒,接着道:“这鹿脯和野兔都是李牧亲手打的,这小菜是内人种的,周先生高人,李牧也就不必俗气,弄个三桌五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