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芷微笑:“亏你那糟践舌头竟喝出来了,知你不喜那些个雨水雪水,便用老井里的水沉了一晚上再烧了泡上的。少不得糟蹋我一勺子茶叶。”
“我是个俗极的人物,可赏不来那些,”闻颐书笑言。
想到兄长明明生辰却不与友人相会,只窝在家里陪着自己,闻芷不免有些愧疚,虽摆手赶人,“既然如此,别赖在我这儿扰了我的清静地,找你那些个狐朋狗友只管乐去。”
“都说是狐朋狗友了,”闻颐书握着茶杯子,全做赖皮不走,“他们哪有妹妹好。他们会给我喝针山叶的好茶么?”
“只会胡沁呢,”闻芷嗔了一句,脸上却是笑着的,“这会儿来,可有什么事。”
“知我者,芷儿也,”闻颐书摇头晃脑的,将身子往前靠,“只问妹妹一句,说叫你出去玩,认得一二闺中好友,你可愿意?”
旁边洞庭和莫愁对视一眼,想到姑娘刚回家时,闻颐书便说了姑娘许是要出去的话。她们本以为不过说笑,想不到现在又提起来了。
“这便要看认识的是什么人了,”闻芷捏着帕子歪着头,略皱着眉,“若是那等俗人,实在不见也罢。”
闻颐书唔了一声,摸着下巴,嘀咕着:“俗是俗不了的。不过这儿有一句话提前与你说上一声,你若去外头一趟,少不得有人要问咱们家之事。”
“问我们家?”闻芷微怒,“又与我们家何干?若是真心请我们去的,哪不知我们家是如何。若是问起,必是抱着鬼胎,不怀好意!”
闻颐书抚掌大笑:“哈哈哈,好好好,当是我最聪明的妹妹!”
闻芷微微面红,“胡说什么呢。”
“倒不是胡说,”闻颐书摇摇头,“你也知我们家是何种情形的。若是以后去的那等高门大户,你也莫要惊惶。我们什么好东西不曾见呢。若是他们问起我们家如何如何,你只管将你晓得的说了,不晓得的,急死他们也当不知。”
“你也不曾告诉我什么,”闻芷微微叹气,语气中夹杂着一二分埋怨,“好的,坏的都不说,熬不过的也一个人熬着。我能说什么。”
“若不如此,怎么做你的哥哥?”闻颐书倒是很不在意。他很想像上辈子对待妹妹那样摸一摸妹妹的头,可又意识到在这里如此是不行的,只好忍住了,“过来也只是多一句话,我便先走了。”
“何必巴巴走一趟,晚上何不能说?”
闻颐书站起来拍了拍衣袖,“晚上说这些岂不扫兴?况且春光大好,莫要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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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花朝好节,这一日生辰的可不止闻颐书一个。姑苏林如海老爷的千金,如今寄居在荣国府外祖家的林黛玉亦是今天的生辰。荣国府老太君待这外孙女极好,少不得要庆贺一番的。只是她年岁尚小,若是闹得太大,怕是有损。
于是便家中摆了小宴,又叫大姑媳妇小丫头纷纷来磕了头祝寿便罢。另有贾府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送了贺仪便也了事了。
商定着几日后还席,林黛玉扶着丫头的手臂回了屋内。过了戌时,卸了钗环也不躺下,犹自坐到书桌之前。那厚厚的书匣子下面隔着今早传来的信,那是她的父亲写来的。紧赶慢赶,赶在了生辰这日送到了黛玉手中。
林黛玉细细拆了信的封口,见头一句“吾儿,见信如唔……”便已然是潸然泪下。泪珠打在纸上,险些污了字迹。她忙拭了眼泪,重新读了起来。
厚厚一摞纸,她读了三遍才将这信放在胸口捂着,仿佛是最最宝贵的护身符。
自打她来了这荣国府,虽说身份是金贵的客居小姐,可那等孤身独在异乡的苦楚谁又知道。偏这荣国府里的下人是最会捧高踩低,择人下菜的。瞧着些许不同,便将大大小小的事情拿出来比较。黛玉人小心细,受了多少气,也无处可说。
便是一个人对月垂泪不碍着哪个,也会被说成动不动爱哭,招惹晦气。
哪怕是父亲来信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叫她莫要给别人添了麻烦,需得小心谨慎。于是林黛玉有多少委屈都只得默默咽下去,藏在肚子里。而现在,扬州那边来信,竟问她想不想回家去。
她如何不想呢,做梦都想回家去。
不过这也叫林黛玉起了疑,以往来信父亲都叫她在这里好好住着,可这次又是为何动了接她家去的意思。莫非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一想到自母亲去后,父亲一直郁郁寡欢的样子,林黛玉心中一惊。忙又打开书信,寻找着里头的信息。深怕有什么东西,自己漏看了。
正看着,外头传来小小的敲门声。
外头守夜的雪雁上去问了,回来小声说:“是宝玉呢。”
林黛玉披衣站起来,走到门边道:“这么晚了,你来作甚?”
宝玉站在外头,只映个影子在窗上,“你别开门,晚上风大,仔细吹着。我说一二句话便走。”
“什么话,我听着。”林黛玉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