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钏儿笑道,“太太命奴婢给三姑娘送来些头面,太太说了,如今订了亲,姑娘不可像以往那样素淡了,该穿戴的都不要省了,方是大家子的排场。”
“辛苦你了,这么晚了还要跑这一趟,吃盏茶吧。太太可好,这几天为着我的事,别劳累着太太。”探春笑留金钏吃了茶才去,转而靠在榻上,映着案上烛火,渐渐出神。
女儿的婚事已有着落,贾政又说起甄家的官司,不免叹道,“唉,儿子听说甄家的案子这几日就要判了。儿子就要起身去任上,怕是等不到结案了。让琏儿在外头听着信儿,看看有什么能帮着的地方,让琏儿宝玉过去,到底是宝玉的岳家呢。”
王夫人捻着腕上念珠,没说话。贾母脸上也淡淡地,“你只管好生为圣上效力,这些事儿有我们呢。咱们跟甄家是老亲,又是姻亲,错待不了的。倒是三丫头的亲事,你是她父亲,这不日就要去江西,山高路远的,牛家小子赶年就十八了,他家的意思是想着明年迎娶呢。我先跟你通个气儿,你觉得如何呢?”
“儿子都听母亲的。”贾政向来不会忤逆贾母,这也是贾母喜欢小儿子的原因,谁喜欢总跟自己对着干的人呢。
贾政退下后,贾母轻轻的吁了口气,“甄家这事……”抬眼看向王夫人,“你是怎样想的?”
王夫人低声道,“琏儿一直打听呢,好几家子因给甄家说情被皇上训斥贬退了。听说是甄家罪责不轻,跟以前义忠老千岁的案子有关联,家都抄了……三姑娘,一直在狱神庙里……早先还觉得三姑娘是个有造化的,没想到……”
“你去安排吧。”贾母觉得倦怠,与甄家几辈子的交情,没想到甄家竟是这个了局。荣国府子嗣愈发单薄,孙子辈的只有贾琏贾宝玉二人,贾琏娶了相辅嫡女,到了贾宝玉这儿,怎能娶一个犯官之女。贾母百般思量打算,至于庶出的贾环,贾母根本没算做数儿。
林谨玉听到探春订亲的消息有些吃惊,许玉琳十分理性的分析着这桩婚姻,“牛家门第不低,兄弟四个,都是嫡出,三姑娘订得是牛家三公子。牛家大姑娘嫁与东安郡王世子为妻,跟姐姐还是妯娌呢。”
“就是上回硬给姐夫塞丫头的那位世子妃?”
许玉琳笑着没说话,林谨玉道,“挺相配的,三妹妹这门亲事做得门当户对。”说着探春的婚事,林谨玉心中想的却是甄家的官司,甄家之败已成定局,不过他家出嫁的两个女儿都是嫁入京都世族,案件无涉出嫁女。虽说家败至此,不过两个出嫁的女儿都已做了当家奶奶,邢部没法子进去,可是时常派人去关押女眷的狱神庙打点,被羁押的太太奶奶们并未吃多大苦头,起码衣食都还凑合,比关押在邢部的甄家老爷们已经是天堂享受了。
甄家的官司拖得够久了,不日就要宣判。因事涉当年义忠老千岁的谋逆之事,揭了上皇心中旧伤,也没为甄家留情面,甄几位做官的爷们儿都是流刑,女眷丫环下人多是发卖了。倒是甄家老太太因年岁过大,不在羁押之列,被甄家大姑娘接到了修国公府上。
林谨玉一直留意甄家的官司,从发卖甄家女眷头一日,就派林忠盯现场了,从丫头开始,果然那位与贾宝玉定亲的甄三姑娘竟被混在了奴婢里头一同卖了。林谨玉冷笑,贾家真是好狠的心,就算要退亲,直言即可。甄家也不一定非要赖着嫁女儿不可,偏他怕坏了名声,不敢开这个口。买通狱神庙的衙役来个鱼目混珠,三姑娘若被发卖到别人手里,即便再找回来,甄家也没脸嫁女儿了。
古人非常注重名声,像孙绍祖这样无耻的说退亲就退亲的是极少数。若是书香门第,订了亲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不管对方家里是抄是败,该娶娶,该嫁嫁,方为有德之家。
荣国府以累世书香自居,向来端着仁义道德的嘴脸,断不会主动退亲,便又想出这样恶毒的法子,让甄三姑娘落入他人之手,坏了甄三姑娘的名声,以逼甄家退亲。如此,荣国府名声实惠一样不落,又能为贾宝玉另择贤妻,端得是如意算盘。
甄家在京都也有些名声,不少下三流的营生都盯着甄家发卖的女孩儿,甄三姑娘容貌出众,一时价码叫得极高。林忠一面派人去通知甄家两位姑奶奶的府上,一面加价,林谨玉吩咐了,不论多少银子,得保住甄三姑娘。
林谨玉卖了缮国公府、齐国公府一个大人情,两府的管事到时,出价已经结束了,林忠足花了八百两银子才将人买下,连人带身契一并交与两位管事,笑道,“在下林忠,林学士府上的管家,让三姑娘受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