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得很快,过了年便又到了每三年一次的外放官员回京述职之时。
其实也并不是所有外放官员都需回京,只有三品以上的外官才是直接向皇帝述职的,其他外官自有吏部考核。
二月初,金陵甄家家主,如今的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应嘉携家眷入京。甄贾两家几代交好,甄应嘉自己虽是未曾陛见之前不得随意拜见京中故交,其夫人女儿确是可以的。
接了甄家的拜帖,王夫人不敢自专,忙忙地去了贾母那里。其时邢夫人李纨等人都在贾母那里,凤姐捧了个四五个月的肚子也坐在下首。女孩儿中却只有探春惜春在,迎春婚期将近,想来还在绣着嫁妆。
听说甄家先打发了婆子来送帖子,贾母喜笑颜开,忙叫王夫人请了进来。又对李纨凤姐儿说道:“你们年纪还小,不知道,咱们府里和甄家先前在金陵时候便极好的。算起来,甄家祖上虽不似咱们家一门两国公,其煊赫却犹在咱们家之上。”
凤姐儿有孕,却依旧是一件儿大红色洒金暗花的锦缎对襟褙子,不过是做的略为宽松了些,底下配着葱绿色盘锦锦裙。头上朝阳髻高挽,大凤钗斜插,仍是艳光四射,干练精明。听得贾母的话,忙接口笑道:“这个我知道,先前没出阁的时候便听我祖父说过,那甄家确实不同一般的。不说别的,单是接驾,便接了四次呢,本朝的大家子挨个儿数去,任是哪家儿,也不如他们家体面的。”
“正是了。咱们家也是接过一次架的,不过是早先在姑苏监造海船海塘时候的事儿了,你们王家也接过一次。”
王夫人与凤姐儿遥想祖上荣光,都是面上带了得色,不由得喜气盈腮。
探春怀里抱着一只手炉,涂着粉色豆蔻的手指玉白细腻,轻轻地摩挲着手炉手头的缠枝莲花样,听的有些出神。她心里灵透,精明细致处不让凤姐儿,却又比凤姐儿更多念了不少书,时常暗恨自己不能如那男子一般出去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此时听了祖上竟也有过接圣驾的经历,难免不心神荡漾。当初大姐元春不过一个贵妃,回家省亲时候便是那般气派,若是圣驾,又该当如何?
这般想着,冷不防被一旁的惜春碰了一下,回过神来,却见了周瑞家的正引了四个婆子过来。四人穿的也是绫罗,头上插金带银,十分体面,进来后一一请安已毕,贾母便笑着让她们坐了,又问了哪日到京何时陛见何时入宫朝贺等话。那四个婆子回了话,才又笑道:“我们太太带着姑娘和哥儿都来了,明儿便要入宫去请安。太太说了,待请安过了,必要来拜见老太太的。另又知道了府上的二姑娘就要大喜,也说过了好日子才回去呢。”
贾母愈发高兴,又留着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命了人好生送出去。王夫人会意,早叫周瑞家的取了上好赏封儿去赏了人。
再回了贾母那里,人都散了。贾母正歪在炕上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瞧了一瞧,指着下首的椅子叫王夫人坐了。
王夫人如今看起来有些消瘦,之前贾赦接着酒劲儿一场大闹,整个儿荣国府里头没人不知道二太太为了自己的女儿省亲,弄得大房里嫁女儿没嫁妆。这话虽是被贾母狠狠地压了下去,王夫人却大大地失了脸面,便是在府里的威望也降了不少。
不过贾赦邢夫人倒是高兴,好歹从公库中和贾母手里抠出了不少好东西,给迎春添妆是足够了。
王夫人曾到宫里头与云春哭诉了一番,却被云春劝道:“母亲糊涂,如今皇上不时来凤藻宫里,正是看中女儿之时,可女儿为何在宫里依旧不敢如皇后淑妃一般横行?论起家世,女儿不比他们差,可仔细想想,咱们家里如今除了两个空头爵位,还有什么能叫女儿倚重的?我先前怎么对母亲说的?林家也好别家也好,凡是能跟咱们有关系的,母亲都要拉拢些啊。二妹妹嫁的是东安郡王府,又没分了家,以后就是咱们家的姻亲,女儿岂不是又多了条助力?便是大伯不提,母亲也该想到了这个,怎么就能为了那些个黄白之物闹了起来?母亲快别说了,只还好生想想怎么圆回来才是。”
王夫人被元春一顿话语点醒,不顾的心里苦涩,自己更是搭上了不少的好东西,送给大房去。自此邢夫人愈发得意不提。
只是白白地失了些东西还在其次,更让王夫人费神的是宝玉,这孩子如今整日就在园子里厮混,有老太太的话摆在那里,也无人敢管,想着早些对一门亲事儿,也好叫他收收心,可一来就有了元春的话,等闲人家王夫人看不上,二来,她冷眼瞧着好的女孩儿呢,人家又未必看得上宝玉。不为别的,单是冲着他抓周抓了盒子胭脂,也不想将女儿配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