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家性命都赔上了,还不够努力?”
“命中注定的,”枝枝伸手,哥俩好地搂住黑发年轻人的肩膀,“虽然预言书上没写,但是我觉得你俩还没完——相信我,我干了那么多职业,最得心应手地就是当海女巫那时候的事儿,姐姐我活了上百年,就算没有预知能力,有些事还是能一眼看清楚——”
麦加尔:“……”
枝枝啪啪拍了下他的肩膀:“你俩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麦加尔:“……”
枝枝:“所以再加把劲儿,小骚年。”
麦加尔:“……”
枝枝笑了笑,转身到他们身后的丛林边缘捡回来了一些木头,他们手上没有火种,于是只好就地蹲着玩钻木起火,这项工作枯燥而乏味,耗费时间十分之长,于是在枝枝的要求下,麦加尔将遇见凯撒时候的事儿从头到尾,就像是说故事似的说了一遍。
……
麦加尔是从那个地中海盛夏的夜晚,他一脚踩在一名半死不活的海盗身上说起的——凯撒就好像是什么奇怪的外星生物,忽然之间,在麦加尔生命里的某个坐标点毫无前兆地出现……他们语言不通,凯撒眼睛也看不见,然而麦加尔就是把这么一玩意捡回了家里。
从此,他那个独自居住缺少人气的小木屋里多了一双碗筷;到集市的时候,忽然有了想要买的东西,那些绷带、淡水、水果精心挑选,然后像是邀功似的抱回家全部哗啦啦地扔到那个其实暂时一点儿也看不见的男人的膝盖上;为他取一个新的名字,这个名字和男人本人过去的一切都无关,只有他麦加尔自己知道;然后晚上听着杰尔巴岛的夜舞笙歌,将脸贴在那个永远背对着自己的人的背部,听着他的心跳安然入睡。
就好像是鲁滨逊遇见了他的星期五。
凯撒的出现让麦加尔的世界忽然产生了微妙的动摇,穿越之后吃喝等死的心态忽然瞬间崩塌——第一次地,产生了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念头。
因为在这个连沟通语言都十分陌生的世界里,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你就是太寂寞了。”枝枝快速地转动着手中的木头,她头也不抬地评价着,动了动小巧的鼻翼,满意地闻到了一丝木屑焦热的气息。
麦加尔却被枝枝的这一句话说得怔住。
“不要假装发呆接机偷懒啊。”枝枝翻了个白眼,“快干活——恩,然后继续说故事。”
“……”
怔愣地盯着在枝枝手下不停地摩擦然后开始产生火花的俩根干木头,麦加尔忽然觉得自己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跟凯撒说,那些话似乎有三天三夜都说不完那么多——具体是些什么内容他不知道,但是就是想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瞳眸,认认真真地跟他好好说一会儿话,像个老头老太太似的碎碎念一番。
……
先让大狗感谢自己。
让大狗感谢,如果没有他的三桶淡水和所有的绷带存货以及干净洁白得不用消毒的床单,黑色海狼的航海日记恐怕已经永远停在了半年以前;让大狗感谢,如果没有他第一次准确地预测的天气,怒风号早已放弃了第一次对黄蜂号的追击,从而失去了之后一系列拿到西班牙皇室航海地图的可能;让大狗感谢,没有他的假装粗心大意,他一辈子也不会发现司南鱼的用法,也将一辈子找不到不老泉的所在……或许这或许会让心比天高立誓要解除家族诅咒的男人遗憾终身,但是大概至少能让他的简历上最后一行句号之前写的词语是“寿终正寝”。
……
然后要强烈责备大狗。
责备大狗在他生活中的又一次缺席,麦加尔觉得自己的生活又回归到了原来的轨迹,他为了男人挣扎着死活要回到这样陌生的环境里,而最终他却没有为他尽到撑起风帆成为挡箭牌的职责;责备大狗明明自己为了他缺胳膊断腿脑门上就像夏天的西瓜似的被开瓢一次又一次,而原本应该负责替他扎起绷带的那个男人却没有站好最后一班岗位,这导致他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能有些发炎,也有可能只是心理作祟;责备他没能陪他看星星看月亮看海浪聊人生聊理想聊三观聊未来聊到天亮;责备他甚至没有好好地陪他看一出海上的日出日落。
……
最后还是要对大狗说一声谢谢。
感谢他尽管多次威胁要把他扔进大海里,但是哪怕到了最后,男人始终也没有松开那死死踩着踏板的脚,他知道他不缺那块木板子的钱;感谢他尽管无数次在海战中要求他不要乱跑否则不会来救,可是当他就是乱跑就是要把自己搞得凄惨无比时,男人还是踩着七色祥云从天而降,一边骂一边将他脱离险境,然后假装自己只是恰好路过顺手那么一救;感谢他在所有怒风号的船员面前装模作样的抽鞭子实际放水,一边嫌弃一边将船上最好的膏药不要钱似的替他糊满了全身;感谢他明明不是个做好爸爸的料,却在自己假装瘫痪之后,每天扔下一大堆的事儿不做监督他在地毯上装死人爬来爬去。
……
从此如果再也没有人嫌弃他烦。
从此如果再也听不到那声铿锵有力的“垃圾”。
从此如果再也没有人要求他滚蛋。
从此如果再也没人能给予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