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丁冉丁非出现在餐厅的时候,仙姨和管家权叔齐齐吓了一跳。姐弟俩都脸色苍白,眼眶乌青,现着病态的疲惫。
丁非是宿醉造成的恶果,因为太过兴奋,她辗转反侧做了一夜的梦,断断续续,不是急着想要出门却连一双鞋子都找不到,就是开车绕啊绕啊,总也绕不出那片高架桥,要么就是坐在浪漫雅致的餐厅里,翻开菜单,发现一个字也不认识。一直到醒来那一刻,她犹在哼哼唧唧哽咽着。
丁冉一夜没睡,也放弃了十年如一日的慢跑与爬山。他知道今天一早,丁非就会知道一切,在这样的时刻,他一定要陪在姐姐身边。做过的事都不能弥补了,他只有竭尽所能,让姐姐过得幸福一点,哪怕只是一点也好。
丁非慵懒地揉弄的长发,坐到丁冉对面,想起昨夜对弟弟掏心掏肺的蠢样儿,不好意思地吐舌笑了笑。丁冉牵动了一下嘴角,心中酸涩难耐。
趁上点心的空挡,丁非随口问着:“权叔啊,阿爸今日出门好早哇,又在忙些什么?”
权叔同情地叹了口气:“大小姐不知道吗?崔先生家出事了,炎仔昨日没了。先生一大早就赶过去了。”
“什么没了?去哪了?”丁非懵懵懂懂地望着权叔,忽然有点反应过来,一把扯住他袖子,“你说崔炎吗?崔炎怎么了?”
权叔只当她是吓到了,详细讲述道:“作孽啊,开着新买的跑车出去兜风,不知怎么着就失控了,撞破栏杆一头扎到山底下去了,好好的一个人,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在他说话之间,丁非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茫然地走出两步,忽然就这样穿着睡衣拖鞋向外跑去。
权叔和仙姨一叠声“哎哎哎……”的急呼,丁冉最先反应过来,撒腿追了出去。
丁非开着车,左右摇摆着,出门时行偏了,撞断了一侧的灯柱,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她迅速倒车,丝毫没有减速地冲上了大街。丁冉担心丁非会出事,赶紧取车跟上。一路没摸到丁非的影子,只好捡最近的路往崔家开。
崔家附近一片混乱,都已经被车辆塞满了。丁非的车远远排在外面,门大开着。丁非就站在车旁,身上披着一件男士西装,正伏在一个怀抱里哭泣。
而轻揽着她、不断摩挲肩背安慰她的人……是罗啸声。
第27章 笑珍
丁冉推开车门,迈出一只脚,又猛地定住了,眯起眼睛,注视了一会不远处紧紧拥抱着丁非的罗啸声,叹了口气,重新坐回位置上,悄声发动了汽车,转弯离开。
对于罗啸声这个人,丁冉一时间有点吃不准该如何对待。
放任他与丁非在一起?那么结婚,生子,夫唱妇随,应该会幸福美满吧。起码从上一世来看,罗啸声是个好丈夫。可是,以他的能力和地位,早晚有一天会挡住雷霆上位的道路,到那时,自己又将再次处在夹缝之中左右为难。
那么……拆散他们?趁丁非尚未全心投入之际,制造点波澜使她对罗啸声死心?怕的是,丁非还能不能找到一个如此迁就她、宠爱她的男人?自己已经间接断送了姐姐最初的爱恋,这一次,一定谨慎行事,无论如何,不能再使她伤心难过……
丁爷是凌晨时分接到电话,得知崔炎死讯的,这消息让他震惊不已。一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说没就没了,甚至不久之前还一起吃过饭,这简直让人无法接受。
更让他担心的,是老年丧子的崔放。丁爷记得,当日丁冉受伤入院,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义父尚且寝食难安、六神无主,更何况,崔放失去的是唯一的亲生儿子。
说起来,丁爷和崔放的关系,深厚之中透着几分微妙。二十几年前的丁森,也是个同雷霆毫无二致的愣头青小堂主,和死党崔放一起,领着两家堂口的兄弟做赌场千门生意。
他生来是个有脑子有野心的人,不安于一辈子做马仔,总卯足了劲想拼一番事业出来。眼见赌场的生意越做越大,钞票越赚越多,却也明里暗里惹下不少仇家,一不留神招了算计,场子被砸,兄弟被抓,情急之下,还失手误杀了一名警察。
当时他和崔放一起被通缉,眼见逃脱不掉,崔放一咬牙,独自顶下了所有罪名,被判了十八年监禁。崔放入狱之时,将老婆儿子托付给了丁爷,这些年对崔家母子,在物质上他是毫不吝啬的,以至于养成了崔炎骄奢淫逸的少爷脾气。那小子行事乖张,好大喜功,丁爷也一味纵容放任着,处处维护,鲜少苛责。为的,是让外人看到他丁森如何的念旧讲义气。
对崔放,丁爷从不吝于表达感激之情的,“自己的江山有一半是崔放的”这种话,他也人前人后常常挂在嘴上。但要他真的分出一半身家,他却绝对是做不到的。甚至还隐隐有些担心,害怕有一天,崔家父子真的以恩情来要挟,想要得到更多的东西。
因此在私心里,他并没打算教崔炎什么真本领,甚至对这枚表演用的棋子颇为忌惮。他不想花费心血养一条工于心计的毒蛇在身边,以致哪天欲求不满,反咬上自己一口。
回头看看,若是从小到大真的严厉教导了崔炎,或许,他寿命能长些也不一定。
心里这样想,见了崔放,嘴上却只能干巴巴安慰着:“阿放啊,人命天注定,炎仔与你,这是父子缘分尽了。该节哀才是,否则炎仔看你这样,走得也不安心!”
为人父母,再没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加苦楚了。崔放老泪纵横、语声哽咽:“森哥,阿炎他是最喜欢车子的,他还不会说话的时候,每次带他出去,他总坐在他妈妈怀里,眼都不眨看着我开车。那时候我们夫妻还说,等他长大了,就培养他去开赛车。这孩子没别的兴趣,这辈子最爱的,就是好车,谁想到,最终会在车上头送了命呢。他的驾车技术是一流的啊,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把车开回家,怎么就……”
周围的人纷纷动容,眼眶潮红。
崔放拉着丁爷的手,痛苦地哀求:“森哥,森哥,我不能让阿炎白死!我要去告本岛政府,告那些官员,那些建筑商,那些车厂!都是他们管理不善,阿炎才会出了这种事!是他们不搞好安全措施,他们失职,不然阿炎的车就不会失去控制!还说什么名车,竟然那么容易爆胎,他们都是杀人犯……”
看着情绪激动到近乎失去理智的崔放,丁爷除了表达同情,并帮他搞好丧葬事宜之外,再没别的可做。但他脑海里忽然涌出了一个奇怪的画面,止不住皱紧眉头。
一回到家,丁爷立即找来了自己的两名心腹,命他二人去调查丁冉出院当天,多伦道红酒廊窗口,胡玉珍与崔炎谈笑对饮的背后情由。并嘱咐其务必秘密行事,决不可给外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