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啊!”失态的叫声在空旷沙滩上久久回荡。

雷霆的裤子早已湿透,混杂着泥浆沙粒,紧紧黏贴在身上,越是想抖落,越缠得实在。他鬼哭狼嚎地追向丁冉的背影。

“陛下,饶了我吧!啊!救命!丢他老母的死螃蟹!哎哎哎!阿冉!你这只瘦皮猴!我爱你冉!我——爱——你——啊——”

第62章 爷叔们的烦恼

夜色渐浓,东三条大道丁府,书房的灯光幽幽亮起,昏黄而宁静。

丁爷打开烟盒,娴熟地挑起支香烟,刚送到嘴边又顿住了,叹口气,苦笑着丢回到桌上。

刚出来混的时候,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为了出头,拎着把砍刀在街上打打杀杀,整日叫嚣着“老子烂命一条”,豁出去也要拼个前程。如今功也成了,利也就了,反倒要为着保命思前想后、担惊受怕了。

老天最看不得有人安稳顺遂,总要在你自认为圆满的时候,狠心拿走点什么。

面前桌上,摆着个旧式样的硬纸盒子,接缝处有些松脱了。轻轻拂去上头的灰尘,小心掀开,里面是厚厚一打老照片。早前整理书房,被仙姨翻找出来,总想着要整理成册,却被这样那样的事耽搁下来,一放又是几个月。

凌乱混杂的照片之上,是一块佛牌。丁爷清楚记得,那是第一次与罗家兄弟结伴去泰国,由龙婆师傅念经开过光的。那些泰国人说,大地是人类的母亲,所以佛牌是用泥土制作成的,掺杂了庙土和高僧的袈裟碎布,外观如玉石般半透明,举在灯下细观瞧,会发出彩虹一样的七色光泽。

都以为将佛牌带在身上,可以趋吉避凶,大发横财,却忘了自己是做黑道营生的,个个少不得争名夺利、勾心斗角,于是犯下大忌,有人妻离子散,有人家破人亡,有人锒铛入狱,有人横尸街头。

拿起张边边角角已经泛黄的照片,细看去,是二十多年前的丁爷和罗家兄弟,大哥站在正中,白衬衫干干净净,头发整齐地三七分开,一丝不苟。老二那时正在医学院念书,是个了不得的高材生。小弟刚刚退伍,剃着薄薄的寸头,极有精神。青年丁森站在罗大哥身边,面目青涩而凶狠,被那外貌斯斯文文的三兄弟衬托得粗俗不堪。

后来罗家大哥与丁爷他们一个头磕在地上,斩鸡头烧黄纸拜了兄弟,排行老五。如果他还活着,或许能够风风光光被叫一声“五爷”吧。

没记错的话,罗大哥是二十二年前从泰国带货回来的时候,因线人告密,与警察当街遭遇交火,死在了乱枪里头。罗小弟是十五年前因为贩毒案被通缉,坐船跑路时手下人发生内讧,被独吞钱款的亡命徒绞杀了。独挡一面的罗家,如今只剩下了老二这个医生坐阵……

……罗医生虽然年逾五十,却保养得极好,脸孔上不见什么皱纹,只眼角下巴的皮肤略有些松弛,配合上他温和内敛的气质,更显庄重。

此刻他踱着步,对沙发里闭目沉思的侄子缓缓说道:“啸声,西区的砖厂,暂时先停掉吧,等风声过了再说。丁森那里,我想他不会做得太绝。”

一将功成万骨枯,丁爷能有今天的成就,同生会在里岛能有现在的地位,都是罗啸声爸爸和三叔那些人的尸骨一点点积淀起来的。罗医生心里有数,刨除与父辈们的兄弟之情、同乡之谊不提,罗啸声娶了丁非,便是丁爷半个儿子,就算他“一己之私”在先,“急功近利”在后,丁爷也会睁只眼闭只眼,一笔带过的。

罗啸声却沉重地摇了摇头:“二叔,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担心的是,以雷霆的表现加上阿冉的辅助,岳父他会重新考虑接班人的问题。如果那样的话……”

“不会有如果!”罗医生烦躁地打断了侄子的胡思乱想,“我不会让这个如果发生!我们罗家为了社团,为了他丁家,差点灭门,我怎么能够容许那样的如果发生!上一次他打算栽培姓雷的小子,我们有办法及时阻止,这一次,同样可以……”

……夹带私货这事,丁爷早就知道。

不过是为了钱嘛,只要不掀起什么风浪,随他折腾。怪只怪罗啸声不知收敛,私货越带越多,胃口越来越大,还妄想挤掉细爷,全盘掌控毒品生意。连阿冉都能看出来的漏洞,如何瞒过社团里修炼成精的那帮老狐狸?

归根结底,丁爷不想和罗啸声闹出嫌隙。并非惧怕罗家势力,而是碍于丁非的关系,不能不投鼠忌器。那是女儿拼死拼活要嫁的人,他有个三长两短,最终伤心难过的,还是自家女儿。

开会时细爷锋芒毕露、据理力争的表现,令丁爷有些惊讶。多少年来,看惯了阿细畏畏缩缩、不声不响的样子,早已忘了他也有如此硬气的一面。

那张照片是里岛机场拍的,记得是他们第一次坐飞机。照片里的阿细穿着最时兴的喇叭裤,花衬衫,戴着蛤蟆镜,活脱脱一副电影里的花花公子装扮。那时他年纪还小,是个社团里头有名的靓仔。而另一边的丁森,则穿着大两号的西装,自以为很有气势地傻笑着,浑身上下透着土味。

在他和阿细中间,站着个靓丽活泼的女孩,手臂很大方地分别搭在两人肩膀上,倔强的眼神与调皮的笑容,仿佛一个复古版的丁非。

丁爷的手指小心摩挲过那张永远年轻的脸孔,无声叹息。回头看来,那烫着蓬松波浪卷发的女孩,似乎和梳着飞机头的阿细更为相配。

这些年,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了?是不是太过心胸狭窄了……

……早已不复当年神韵的细爷被婴儿啼哭吵得坐立不安,大声训斥两个保姆:“一个个都在搞什么,花钱请你们来,是添乱的吗?”

保姆也很委屈:“宝宝还小,突然离开妈妈,是会哭闹一阵子的。小少奶奶走得匆忙,也没挤出些奶水留下来,宝宝吃不惯奶粉,饿肚子了。”

“说了多少回,不要叫小少奶奶,要叫秦小姐!”细爷强压着心头邪火,认真纠正道。见儿子天明醉醺醺从外面摇晃进来,手里还拎着半瓶洋酒,细爷劈头训道:“喝喝喝,你除了喝酒抽大麻,还会干什么!”

天明脚步踉跄走到近前,喷着酒气哈哈笑了起来:“爸爸,我最最亲爱的爸爸!儿子是为你开心呐,你从早到晚跟个马仔一样卖白面、拉皮条,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爸爸,我爱你爸爸!我这个做儿子是没本事,只会喝酒抽大麻,你也不需要我啦,哈哈,爸爸什么都有了,祝你幸福爸爸,祝你幸福!”

细爷厌烦地一把推开他,对着那副神志不清的嘴脸冷笑道:“滚到一边去你这个醉鬼!别吓到我孙子!扬眉吐气?你在做梦吗?罗啸声比你聪明得多,人家知道如何进退有据。说什么毒品生意放一放,全力投入军火买卖,哼哼,丁老八的心思很明白,是不想我和他女婿争权伤和气嘛,怕给他女婿树敌嘛!只希望他的宝贝女婿能理解那一番苦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