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搓刘彘一事过后,绮兰殿众人愈发低调起来。王美人为了躲避栗姬的锋芒,甚至勒令刘彘除了上课之外不得随意出入绮兰殿。可惜避得开栗姬,避不过太子。刘荣因为上次校场之事在事后被景帝措辞严厉的狠批了一顿,因此记恨于刘彘。每每见面言语间的冷暴力不断,再加上刘德、刘阈两人从旁添油加醋,气氛愈发紧张。韩嫣撺掇着刘彘在王美人面前有意无意提起想换个老师教导的事。说了几次之后,王美人也往心里去了。毕竟窦婴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太傅,那是和栗姬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岂能用心教导刘彘?不过这事究竟怎么和景帝说,这换谁当刘彘的老师,都需要从长计议,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王娘娘可以向陛下进言让郅都做殿下的老师。”一次,王美人在绮兰殿思考这事儿的时候,一旁陪着的韩嫣进言道。

“苍鹰郅都?”王美人有些诧异的重复道。“怎么会想到他呢?”

“回禀娘娘,阿嫣以前在弓高侯府的时候听爷爷说起过郅都这个人,说他干练果敢,公正廉明,颇受陛下的重用。”韩嫣笑嘻嘻的说道。一边接过宫俾递过来的果盘放到王美人面前,看似随意的开口说道。“更重要的是,听说这个郅都大人和栗姬娘娘颇有不和。”

“那倒是!”王美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岂止是不和,这郅都和那栗姬分明是有仇在先的。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郅都还是个中郎将,曾经跟随景帝去上林苑狩猎。其时正是栗姬最得宠的时候。所以景帝也将栗姬带过去了。中途栗姬尿急,离了景帝的身边去如厕。哪成想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了。一头野猪不知怎么的冲进了茅厕,吓得栗姬连声大叫。景帝下意识便要拔剑去救栗姬,却被郅都拦下了。并且还言道“栗姬不过是个卑微的姬妾,即便死了宫中这样的女人数不胜数,可是陛下贵体隆重,若是有些许差池便是干系到国祚的事情。”以此为由将想要径自去救栗姬的景帝拦了下来。

此事在事后被窦太后得知,认为郅都做的对,还赏赐了一百金。

郅都因此得了太后的青眼,却也彻底得罪了栗姬。打那以后栗姬见天儿在景帝面前说郅都的坏话,烦的景帝实在不行,将人贬谪到济南任太守。谁知郅都能力出众,又铁面无私,任期之内将济南治理的井井有条,路不拾遗。仅万民伞就收了几十个。因此声名大造。后升至中尉,因为执法严明,不畏公卿,绰号“苍鹰”。

若是有这么个人当刘彘的老师自然是好,可关键是这人能干吗?现如今绮兰殿的尴尬境况朝野上下谁人不知,这郅都大好前程肯淌这个浑水?

对于王美人的顾虑,韩嫣不可置否的但笑不语。伸手削了个梨递给刘彘。路子已经给摆到面前了,至于是否能走以及能走到什么程度就与他无干了。反正历史上刘荣最后也基本上算是死于郅都之手,王美人是否能争取到郅都,都不影响大局。

王美人一双美目连眨,有些狐疑的看着韩嫣。闹不清这究竟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弓高侯的意思。不过现如今的情况,能拉拢一个是一个,少不得要去陛下面前提一提。

且不说王美人心中如何盘算,自从七国之乱后,景帝身体每况愈下。再加上上次长公主胡言乱语的“人彘之祸”也在景帝心中留了阴影。这么一来二去,思虑过甚,身子骨有些熬不住,病怏怏的倒在了汤泉宫。有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景帝病中心神也愈发软弱,心中惦念着长公主对栗姬的评价,也有些忐忑不安。当即琢磨着将栗姬召到汤泉宫问对一番。

栗姬兴高采烈涂脂抹粉的到了汤泉宫,还没等和景帝撒娇发痴呢,就听景帝开口问道:“爱妃,朕的身子骨眼看就不好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可一定到善待朕的子嗣啊!”

栗姬一听,不由自主的撅起来嘴,厌烦的皱了皱眉。景帝一见她的神情暗道不好。果然,就听栗姬十分不满的说道:“陛下,我又不是他们的奶娘,凭什么要照顾他们啊!”

景帝看着面前懵懵懂懂自顾自发脾气的栗姬,心中寒凉不已。他知道栗姬现如今所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没有半点虚假。但凡她有半点心机或是半分贤良也不会说出如此混账的话。景帝心中失望不已,但却有些意料之中的感慨。毕竟以栗姬的性子说出这番话就证明她在景帝的面前依然干脆直率,不因为境况改变就失却了本心。这也是景帝以前最欣赏的品质,可是放到如今这场景,却让景帝觉得说不出的讽刺。

他倒宁愿栗姬能权衡利弊说些违心之言,那他百年之后也可以欺骗自己将一切事宜都交给栗姬和太子去处理。可现如今栗姬在他面前就这般不遮不掩,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岂不如刘嫖所说,“人彘”之祸不远矣。

栗姬还没察觉到景帝的一番心事,依旧喋喋不休的抱怨道:“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那帮狐媚子平日里恨不得我死了才好。若不是陛下疼惜我,我都能被他们扒皮刨骨的吃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宁愿将他们都打发的远远地,尤其是绮兰殿的王娡,我……”

景帝听的越发心烦气乱,头疼欲裂。伸手无力的挥了挥,开口说道:“你下去吧!”

“陛下?”栗姬愕然看着景帝。陛下可从来没主动赶过她啊?

“下去吧!”景帝看着依旧懵懵懂懂的栗姬,心中愈发无力。

“陛下……”栗姬有些恼火的撅了撅嘴,不依不饶的叫道、“下去!”景帝突然一声暴喝,虎了栗姬一跳。当即眼圈儿一红,起身气呼呼的走了。

看着栗姬越来越远的身影,景帝叹了口气。心中不知怎么却想起王美人来。想起宫中上下对王美人的交口称赞,想起王美人往日里的贤惠大度,温婉恭顺……

王美人正在绮兰殿为怎么劝服陛下同意郅都做刘彘的老师而绞尽脑汁,突然听到春陀过来传召自己去汤泉宫侍奉。当即吓了一跳,心中盘算着今日该侍奉的不是栗姬吗?怎么会变成她了?

春陀看着有些诧然的王美人,浅笑着提点道:“适才陛下对栗姬娘娘发了火,心中颇为不愉。娘娘侍奉的时候还请仔细着些。”

虽然不知道景帝为何对栗姬发火,不过这事本身就挺令人愉快的。王美人即刻梳妆打扮又给春陀打点了一番就随着去了汤泉宫。

到了汤泉宫之后,看着景帝面色如铁还有些颓败的神容王美人心中大骇,面上却丝毫不露,上前欠了欠身,笑容温婉的拜倒:“见过陛下!”

“爱妃来啦!”景帝有些疲乏的睁开了双眼,看着面前笑容温婉柔顺的王美人,意兴阑珊的说道:“过来坐吧!”

“多谢陛下。”王美人笑着应了一声。走到景帝身边做好。又主动将景帝的头放到自己的膝上,按照韩嫣教的手法给景帝做起按摩来。

王美人的技巧算不上高超,不过刚刚和栗姬生了一肚子气的景帝感受着王美人力度适中的指尖在自己头上又捏又按,看着王美人片刻功夫就布满了汗水的鼻尖。两相一对比更是感叹王美人的懂事贤惠。当即叹了一口气将适才试探栗姬的言语又原封不动的和栗姬讲了一遍。哪知王美人闻言之后,并没说自己会如何如何,只是笑着将额头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沉默半晌方才说道:“陛下不过是偶感风寒而已,千万别胡思乱想了。陛下千秋鼎盛,正值壮年何必思考这些有的没的,不若听太医的嘱咐好好吃药放宽心好起来才是正经。再说是人哪有不生病的,这一生病就胡思乱想,如今看来,陛下竟是比彘儿还孩子气呢!”

景帝听着王美人的话不禁一乐,口中说道:“你怎么把朕和彘儿比在一起了。”

王美人笑着应道:“在我看来陛下和彘儿都是一样的,都是俾妾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那若是等朕百年那一天,爱妃会如何对待朕其他的子嗣?”景帝又一次问道。适才不过是心血来潮随意问了一句,不过这次确有几分认真。

“陛下,”王美人闻言,言情脉脉的看了一眼景帝,开口说道:“无论是不是俾妾亲生的子嗣,他们都是陛下的孩子。俾妾自然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那样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