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大家都认为小孩是姜北的一个幻觉。
小年轻没有注意到姜北暗哑的脸色,自顾自地说:“你说这事我哪知道,案子发生时,我还在上初中呢,然后实习生就拿着案卷去问王主任了。”
“老王?”姜北抬眼,“他去问了老王?”
王志鹏为什么没有跟他提?而且程野看起来不像是会关心这种事的人。姜北心里生出疑云,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再次冒了出来。
“对,就是老王……王主任,”小年轻一时嘴瓢,差点咬到舌头,“我也不知道王主任跟实习生说了什么,他出来时的那个表情,啧,不知道在笑还是哭。”
姜北沉吟片刻,正准备跟老王打电话问情况,对面的小年轻就倏地起身,站得笔直,朝着门口恭敬喊道:“许队。”
姜北心头咯噔一下,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刑警支队大队长、也就是姜北的顶头上司许正元穿着磨掉皮的旧夹克,拎着一保温杯站在门口,满头银丝和深刻在脸上的沟壑也掩盖不住从骨子里散出来的英气。
小年轻不敢坐,心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半夜的大队和副队都到齐了。
许正元抬手示意他坐下,眼神滑过姜北:“小姜,来我办公室一趟。”
许正元是12年前调来市局的,如今临近退休,在岗期间在各种任务中没少受伤,年轻时不显,老了毛病全翻了。走路极慢,左腿还有点跛,脊背却不曾弯,经常往医院跑,队里的工作也因此全权交给姜北了。对于许正元的到来,姜北其实是很意外的。
办公室里开着暖气,许正元换了新茶,坐在椅子上吹茶。茶烫,无法入口,他干脆放一边晾着,旋即拿起姜北交上来的报告看,眉头越皱越深。
“这就是全部了?”
姜北淡淡应了一声。
“撒谎!”厚厚一摞纸哗啦啦地打在姜北脸上,许正元咳了两声,面染韫色,“你是不是觉得我要退休了,你要坐上一把手了,有些事情就不用跟我说了?还是你觉得我老了,心脏不好,受不住?”
姜北不语。
许正元顺平了气儿,浑浊的眼底依旧留有精光:“要不是今天老王跟我打电话说了情况,我还不知道你查杀人案查到十三年前去了。报告上为什么不写,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队长吗?!”
局里的老人都是穿一条裤子过来的,姜北大概能猜到许正元的消息来自哪里,首先是一线刑.警林安把这事跟老王说了,老王再跟许正元说。凭他俩的那张嘴,说得估计比狗血连续剧还精彩。
“小姜,”许正元放软了语气,语重心长地说,“我理解你不想跟我说的原因,但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了,早该放下了。说吧,目前有哪些线索?再藏藏掖掖的就滚下去从基层做起,重新学一遍规矩。”
姜北对上许正元的灼灼目光,心知躲不过,索性把口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翻出来放桌上。油画、折成纸块的灯笼、纸条、枪、监控储存卡。许正元一看,一口气不顺,抬手就要打。姜北不躲,许正元也不敢真下手,无奈放下。
“这些东西为什么不上缴物管科?还有这枪是怎么回事,登记了吗?”许正元拨开弹匣,确认子.弹一颗没少才放了心,“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我还没退休呢!”
“痕检科已经检查过油画了,并无发现,”姜北老实说,“至于灯笼和纸条,还没来得上缴,而且凶手做事不留痕迹,就算缴上去也不会有什么发现。”
“什么叫‘就算’?”许正元觉得姜北特别磨人脾气,说话能气死人,但表情是雷打不动的漠然,教训或者不教训他好像都不合适。
他不欲多说,大致情况已从老王那听说了。刨去没用的废话,他凭借几十年的工作经验也能拼凑出个大概来,直接拿过纸条一看,皲皱的手一抖,布满老年斑的脸上头一次显出老态。
“这么说……那个小娃娃还活着?”
“是,”姜北抠着指甲缝,“五位被害人都是从太阳福利院出来的,我去问了院长,那边没有可用线索。突破口在那幅油画上,画的是十几年前的府南江南岸。”
姜北顿了顿,看一眼许正元疲惫的侧脸,才接着说:“纸条是在望江公园里找到的,凶手把东西放在了灯笼里,推测是去年12月30号到今年1月2号期间放进去的。但公园的监控录像只能储存15天,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林安正带人查公园门口那家银行的监控。另外,凶手杀.人后喜欢把尸体摆成祈祷状,可能是个神论者,目前已找到在府南江那片儿就职过的神父。”
许正元听着,取下老花镜,揉着酸涩的眼睛:“这是命,有些人受了几年的训练还是淹死了,一个小娃娃反而活了下来。你见过那娃娃,想不想得起他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