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兴自己的家族,江州义门陈就是其中最庞大,最有权势的一家豪族!即便在奉旨分家之后,其中一支的安丰义门陈,同样是安丰军一等一的豪门。如果不是靖康之乱后安丰军成为南北交兵的前沿,陈德兴多半会走武举上升的途径,先中个武进士,然后被某个朝中重臣招去当女婿,官可以做到知州,再生上一大堆儿女,置下一大笔产业,将更多的贫下中农变成安丰陈家的佃户……
这样的模式,在宋儒看来就是最理想的社会!如果陈德兴顺着他们的路子,广大宋儒应该会非常欢迎他这位恢复中原的新朝天子的。
但是陈德兴偏偏要和他们过不去!
不仅废除了科举——科举和公务员考试仿佛一回事,但实际上却不一样,科举实际上更近于选举——而且还要剥夺江南众多义门控制的土地和人口。还要对江南的人口、土地进行重组,将其中一部分的人口,至于大明朝廷的直接控制之下。
陈德兴端坐着椅子上,只是瞧着陈淮清。这个亲爹和自己只有共同的利益,却没有共同的理想……不,老头子不是和自己没有共同理想,他压根就没有理想!老头子的权术、手腕、谋略都不差,但理想这种东西,他是没有的。他眼睛里面,只有利益!
归根到底,陈淮清就是个最传统的中国古代官僚。如果让他来日在印度成了君王,估计也会在印度建立一个儒家王朝吧?让那些南宋豪门士大夫跟着他去教化印度阿三倒是不错的……不过在这之前,还得掘了这些士大夫在江南的根!
要不然是没有人肯出去的,士大夫们不肯,贫下中农恐怕也不大肯动吧?
想到了这里,陈德兴突然咳嗽了一声,陈淮清也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自己的亲儿子。
陈德兴缓缓的昂起头,双目当中,神采炯炯,他似乎在看着陈淮清,又像是越过了他,在看着远处什么地方:“……大伯您忘了天竺封国了吗?朕虽然封了您一个福王,可没有想让您老人家在福建享福啊!除了大哥儿,您现在有多少儿子了?七个还是八个?那个空行母怎么没跟着来?是不是有了身孕……为了这么多儿子,您老下半辈子也是清闲不得的。这么多弟弟,朕可不会一人封他们一个王爷养起来的。您老得替他们想办法打片江山!不过要为子孙打江山的也不止是您,还有朕,还有大哥儿,还有普天下的汉人。”
他顿了一下,仿佛有些感慨,“当今天下,不,应该是当今环球,汉人约有一万万!占环球生民百姓一半总有……蒙古人杀了恁般多的人,看这样子还要继续杀下去的,都快把环球杀空了!如今我华夏之人占了环球半数,但我华夏之土仿佛连环球十分之一也无啊!如今大明一统在即,百余年乱世将终,万万人民接下去要做什么?不去开拓环球,就挨家里生孩子?大伯您都快有二十个孩子了,朕的儿女也很快超过十个……太平盛世若是来了,子孙繁衍怕是更快吧?
华夏之土总是有限,朕估计有十七八亿亩便是上限了。若有两万万生民种十七八亿亩田,人不多,田不少,百姓安乐,朝廷也稳当。这就是太平盛世!若是过了这个数,有了三万万、四万万……就该人多地少,粮食匮乏了!朕或许看不到这一天,但是朕的儿子、孙子一定会看到!如果朕现在不多打下些地盘,好让将来的华夏子孙有个去处。这天下就得乱套!为了子孙的安泰,朕在平了天下之后仍然不能安逸,还得继续奋发!可是朕一个人奋发没有用,江南七八千万百姓必须跟着一起奋发!所以朕才要驱士分田……朕要在江南均田地,封军户!”
“均田地,封军户?”陈淮清皱着眉头发问。
陈德兴冷冷一笑:“天底下没有免费的田地!江南百姓也不会白白从朕这里得到田地……要得田地,就给朕一个军户!朕也不要他们永世当军户,就当一代。只有肯出一壮丁入军籍的民户,才能得到田地……一壮丁入军籍,不出征不发粮饷,还要自备弓矛,而且终身不得脱籍。如此,这一壮丁所属之户就可得良田百亩,五十年内不得转让(这些土地是壮丁不逃跑的抵押)。
如果不愿意出丁从军,那就继续当佃户吧,朕还有很多功臣士爵要封呢!”
良田百亩在北地,只要不是附廓(就是城墙附近)之田,最多就值千贯。而在江南,随随便便就是四五千贯!对平民之家而言,这是一笔巨额财富。
而这百亩之田的代价,就是一个儿子!用价值四五千贯的土地,换取一个壮丁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