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已听莹莹提起过,这个崔象生就是铜仁人,整个家族都住在铜仁,纵然他是名重一方的大儒,他敢得罪铜仁张知府?这些土司老爷世袭罔替,早就成了地方上的土皇帝,这些土皇帝要动他们,不必明刀明枪,有得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可以摆布得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崔象生虽是大儒,可是看他今天这种做派,他真做得到不食人间烟火?只要他违心地夸赞几句,旁人即便嘴上不说,也会在心里大大地鄙视他一番,究竟谁无耻?叶小天可不觉得到那时候丢人的人会是他。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没说这首诗的来历,崔象生就迫不及待地夸赞起来了,是真心实意地夸赞,崔象生一番道理夸夸其谈地摆出来,不仅众人呆住了,就连叶小天都呆住了。
崔象生赞道:“好!我这第一个好,是他够机灵,能够别辟蹊径。老夫方才只说吟诗,却没指定是七律还是五绝,打油诗当然也是诗。今日群英荟萃,他纵然做得出一首好诗,怕也未必就能鹤立鸡群引人侧目,然则这首打油诗一出,谁还记不得他?”
众人恍然,纷纷便想:“着啊!今天在这儿的人,大家学问半斤八两,谁能出类拔萃?我们想要的是什么,名啊!可不正要别辟蹊径,才能引人瞩目么?”
众人望向叶小天的目光,便带了几分钦佩之意。
夏老爹哪知道这诗究竟好不好,一听这崔象生说的头头是道,不觉更加欢喜了几分。虽然他还是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叶小天,可是叶小天现在毕竟跟他的女儿出双入对,叶小天有面子,他老人家也就觉得有了些光彩。
崔象生又道:“说到打油诗嘛,万万不可因为似顺口溜儿一般便瞧不起它,当初李太白、吕蒙正、苏东坡、欧阳修等文坛大家可是都做过打油诗的。他这首打油诗一出,惹得大家哄堂大笑,便把这打油诗的效果发挥得淋漓尽致了。这是第二个好。这第三么……”
崔象生抚着胡须,仿佛很是回味的样子:“打油诗要诗有趣,意有益,倒不必讲究对仗工整诗句绝妙,一口俚俗口语却不庸俗难耐,于嘲人自嘲之中令人回味无穷,那便是一首好诗。这首诗以树喻人,嘲中有义,回味隽永,难道还不是好诗吗?”
叶小天愣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啊!这个老东西,真是比我无耻啊!难怪他是大儒!他是铜仁人氏,定然先去过铜仁了,张胖子说不定还请他吃过酒,酒席宴上又卖弄过这首最新力作!厉害!厉害!”
叶小天说“厉害”,是说这崔象生的反应速度,如果他先说出这首诗是铜仁知府的大作,崔象生再出言吹捧,难免被人嘲讽为阿附权贵,他的一世英名都要毁了。
如果他把这首诗贬斥的一文不值呢,气节固然保住了,却又势必得罪张知府。到时候他叶小天不过被人当众嘲笑两句,过了嘴瘾的崔象生却不免一个家破人亡的后果。
如今却不然了,旁人都以为这首诗是他叶小天所做,之前他又对崔象生那般无礼,谁也不会认为是吹捧,那就必须得从其它角度来分析了。纵然有人不认可崔象生对这首诗的分析,也得佩服他的胸襟气度,果然不愧大儒之名!
而且今日这一幕早晚会传扬开去,张知府听了必然大乐,他既保持了清誉,又暗捧了张知府,还化解了叶小天这杀人不见血的一刀,可谓一举三得啊。
崔象生深深地望了叶小天一眼,眸中不无得意:“小子,跟老夫斗,你还嫩了点儿!”
经过崔象生这么一分析,众士子仔细一琢磨,越琢磨越觉得这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诗似乎真的大有意趣了,崔象生凭借他的名望和地位,成功地转型成了一个“裁缝”,而叶小天(张知府)则摇身一变成了那个“光着屁股的皇帝”,众士子们则争先恐后地点头赞叹,唯恐别人说自己看不出这首诗的好来。
李秋池和徐伯夷面面相觑,这首诗好?好在哪儿啊?两个无耻之徒碰上了叶小天和崔象生这对更加无耻的高人,真的有点儿甘拜下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