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宝书店,唯有一宝。这是国子监的监生们说的,书坊里的女店主水舞姑娘,不知被多少监生倾慕暗恋着,把她当成自己心目中的女神。也有些自诩风流倜傥的书生常常留连于此,希望有机会与这样的美人儿发生一段缠绵徘侧的故事。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书里那些浪漫的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是骗人的。他们能够在国子监就学,无疑是才子。水舞姑娘无疑是个佳人,可惜不管这才子是卖弄才学还是钱财,都无法让她假以辞色。她始终是那么静静的、温柔的,仿佛完全看得穿他们的心思,却既不点破令他们尴尬,也丝毫不给他们想入非非的机会。
欲求而不可得,这令监生们更是心痒难搔,但是对这位水舞姑娘,也更加的敬重起来。然而今天,他们不敢亵渎的女神,竟然被一个乞丐缠上了。
四宝书斋门口,几个乞丐堵住了大门,门边上站着吕大嫂和陈家娘子,这是水舞雇佣的两个妇人,她们和水舞一起住在书坊后进院落里,朝夕相处,早已情同一家。
两位大娘子手里拿着扫帚,对那几个乞丐怒目而视。四周围了许多监生和路人,看他们一个个怒容满面、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快要对这些乞丐出手了。
“住手!住手!你们想干什么?啊?”
一个乞丐大声喝止围观者的蠢动,把披散的乱发左右一分,嚣张地道:“我,谢传风,是她薛家自幼定了亲的男人,你们不信就唤那女人出来,当面问问她是不是这样?我要跟自己娘子完婚,天经地义!乞丐怎么啦,乞丐她就可以悔婚?”
这乞丐虽然破衣烂衫,穷困潦倒,但是细看他眉眼五官,赫然就是谢传风。说来这谢传风也实在倒霉,他卷带了一批细软财货,本想到金陵城享清福,谁料半路上却遇上了劫匪。
四个人,一口粪叉子,三根木棒,就把他一车的财货都劫走了。好在这几个劫路贼不是专业人士,瓜分了钱财便逃之夭夭,居然没有取他性命,这一来谢传风就成了一个穷光蛋,到了金陵只好做乞丐。
他与一帮乞丐厮混熟了,便在金陵城里乞讨为生,恰恰有一日来到四宝书斋。薛水舞心善,有心周济一下这穷苦人,不想两人一碰面,全都呆住了。
谢传风初时又羞又愧,待他逃回破庙仔细回想,却是越想越是心动。当初他是田家的大管事,当然可以挑三拣四,如今却今非昔比了。眼看那水舞生活的不错,居然还有一家铺面,就算她不是完璧之身又如何,娶了她便能衣食无忧啊。
于是乎,谢传风就翻出他的婚书,再度找上门来。谢传风这份婚书一直珍藏着,当初留着它的目的倒不是为了迎娶薛水舞,而是想着或可用来攻讦叶小天毁其婚姻、抢夺其妻,后来一直没有机会用上。不想如今孑然一身,就只这一纸婚书成了他最后的依靠。
薛水舞当然不会再嫁给他,谢传风登门耍赖无果,反被吕大嫂和陈家娘子打将出去,无奈之下才把此事说与众乞丐知道,请他们帮忙逼迫水舞出嫁,许诺事成之后人人有赏,于是这些乞丐便都跟他来了。
眼见事情闹大了,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谢传风便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那份婚书,洋洋得意地道:“看看,你们看看,婚书在此,她薛水舞岂能抵赖。再不从了我,我就告上官府去!”
吕大嫂和陈家娘子一听,马上回头看向店内,水舞正低着头打着算盘,听那清脆而有节奏的算盘珠子响声,看来并不慌乱。吕大嫂担心地道:“水舞妹子,你听到了么,那个无赖说要经官呢!”
算盘珠子一停,水舞抬起头来,向她微微一笑,细声慢语地道:“不用理他,你们只管守住门户,这等无赖小人,自会有人治他。”吕大嫂和陈大娘子互相看看,有些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