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我们就到徽州府学去,把这首诗抄个几十份贴在那,反正连大宗师都赞口不绝!”
“要是他们不认错,就让他们把汪孚林这首诗抄下来吃进肚子里去,让他们日后闭上臭嘴!”
汪孚林哪里想得到,尽管大宗师谢廷杰走了,他也带着秋枫闪人了,大多数人也散去了,但这首诗的余波还没结,某些古道热肠,拿着他做由头打算大闹一场的歙县生员们,竟是浩浩荡荡往西面走,也不从县城里绕路,直接西行从府城大北门奔徽州府学去了!
此时此刻,他和秋枫已经进了县城新安门,走了一箭之地,见四周无人,他便回过头说道:“今天你心怀义愤,替我出头,效果算是不错。不过下次碰到这种事,不要自作主张。”
这次是运气好,要是他那会儿随口感慨的是秋枫没听过的唐诗宋诗,背诵出来卖弄的时候被人揪出来,那就弄巧成拙了。
秋枫本以为自己今天在人前替主人扬名,至不济都会收获一番赞赏,却没想到得到的除了少许肯定,竟是告诫,登时又惊讶,又委屈。而接下来回马家客栈的路上,汪孚林再也没说什么,仿佛只当后头的他不存在似的,而这样的忽略简直比轻视更让他难过。
等到了他们赁下那个小院的堂屋门口,汪孚林便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既是爱读书,回头我送你几本,你自己先去休息吧。”
眼见得人就这么消失在门内,秋枫就呆呆站在那儿。想到今天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机会,甚至还能够见到提学大宗师,可到头来却没有换回任何肯定,唯一觉得自己做得很漂亮的一件事,汪孚林也仿佛并不算太高兴,他只觉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难道他真是多此一举?
隐隐约约的,他又听到房间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却是汪孚林在询问金宝今日练字的进展,继而又夸奖了两句,恰是细声慢气,和风细雨,让他无比羡慕。可是,正当他要转身离开时,冷不丁却听到里头传来了让他极其不可思议的对话。
屋子里,汪孚林站在金宝身边,笑着说道:“我念四句诗给你听,如果会写就写下来。”
金宝虽说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摊开一张小笺纸,提笔蘸墨,等着父亲的吩咐。
“李杜诗篇万人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汪孚林一面念,一面看着金宝仔仔细细逐字写,眼见最终一个字都没错,他便拿起这张纸来,轻轻吹了吹,随即笑眯眯地说道:“不错,大有长进。”
金宝却有些不好意思:“爹教了我这么久,要是我还不会写,那就是朽木不可雕了。不过,这诗真好,有一种……唔,继往开来的豪气!”
“不错,现在连成语都顺口就来了!”汪孚林看着努力装小大人的金宝,顿时笑了起来,随即提醒道,“记住,把这张纸收好了,日后有大用。”
站在门外,秋枫的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收好这张纸,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汪孚林今天原本就没有当场承认,此刻让金宝抄下这首诗,如此回头就可以将其说成是金宝所作?凭什么?就凭金宝当年受过兄长的虐待,又偷听过学里讲课,能够读书写字?就凭金宝也属于汪氏宗族,于是就能理所当然地成为秀才相公的儿子?就凭是儿子,就能把父亲做的诗据为己有?而他却因为自作主张,反而要遭到责备和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