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开口答应,叶钧耀陡然醒悟到,即便知道张旻和汪尚宁勾勾搭搭,可他总不可能只凭这么个理由就把人撸下来。哪怕他是一县之主,做事还要讲一个章法道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是那么容易收回来的,他正有些纠结,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不等他开口吩咐,吴司吏就主动请缨道:“县尊,小的先去打探打探怎么回事。”
见吴司吏迅速闪出门去了,叶钧耀才舒了一口气,赶紧朝屏风后头问道:“孚林,本县总不能无端拿掉张旻,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然而,屏风后头却久久没有声音。此时此刻,身处狭小空间的汪孚林正和一个小丫头大眼瞪小眼。刚刚吴司吏进来的时候,他依叶钧耀吩咐又闪到了屏风后,可没过多久,一个人影就犹如变戏法似的,从那扇他认为成人绝对不可能通过的小窗中钻了过来,简直让他叹为观止。好在他如今的神经已经足够坚韧,所以对小北的出现保持了足够的镇定,没有出半点声。
可不出声不代表他就真的没点想法。这会儿,他没有理会叶县尊的问题,只是饶有兴味地盯着小北。上回被她推出去的仇,在她从天而降给自己送了牌票之后,确实一笔勾销了。但今天她又故技重施出现在此,那就不一样了。要是眼下不给个交待,他很不介意让叶大县尊知道,叶明月身边的婢女竟会玩这一招,料想当主人的肯定会大发雷霆!
小北听到叶钧耀再次出口问了相同的问题,汪孚林却依旧沉默着,她终于有些急了。她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跑来偷听,可眼下一时半会怎么能对汪孚林解释清楚?而且她根本就不敢吭声!不得已之下,她只能拿出当初那一招,双手合十恳求似的看着汪孚林,直到对方终于轻轻咳嗽了一声。
“县尊不用着急,外间很快就有好消息来了。”
汪孚林刚刚不出声,叶钧耀差点以为人睡着了,此刻听到这卖关子的回答,他不禁有些狐疑。可汪孚林从来不会打诳语,他也就姑且没有再发问。
而趁着这机会,小北可不敢在这儿继续呆下去了。她瞥了一眼刚刚来时经过的那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气,脚下突然横移一步,迅速就要钻窗离开。可几乎是刹那之间,她就只觉得自己的袖子被人抓住了。一侧头看到汪孚林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她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可她才刚露出了那一口雪白的小银牙示威,就只听大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了。她正寄希望于汪孚林听到动静,松开抓住自己袖子的手,可谁曾想这小秀才竟是脸色纹丝不动,镇定得出奇。
这哪是无赖,简直是登徒子!
“县尊,刑房张司吏,以及我县衙刑房的两个典吏和几个书办,都被徽州府衙舒推官派了一群快手给拿了!”
叶钧耀听到吴司吏如此禀报,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他这才体味到,汪孚林所谓的好消息是什么意思,可紧跟着,他就觉得脑袋有些转不过来,最后干脆咬咬牙说:“孚林,你出来说话。”
汪孚林哪曾想叶钧耀这个一县之主会这么沉不住气,瞥见身边的小北顿时眉飞色舞,就差没为叶县尊的及时解围点赞了,他顿时挑了挑眉。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看见小丫头袖子里一块帕子掉了出来,便松了手。下一刻,这最喜欢穿绿色衣裙的丫头一溜烟往那小窗子一窜,犹如来时一般敏捷地一钻而过,根本就是一会儿的功夫,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他哂然一笑,弯下腰把这一块水绿色的绢帕往袖子里一塞,随即方才出去了。
尽管只是耽搁了这么一小会功夫,叶钧耀还是有些焦躁,可看见吴司吏发现汪孚林从屏风后出来,居然一脸毫不诧异的样子,他顿时对这样的一幕有些不自然,片刻之后才开口问道:“孚林,此事你知道内情?”
“学生知道一丁点。”汪孚林瞥了一眼吴司吏,这才笑着说道,“吴司吏应该是最清楚的。”
虽说自己一路三级跳,从白衣书办,到青衫典吏,一直到如今的掌案司吏,但吴司吏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他这个户房司吏没多少存在感。如今一下子被凸显了出来,叶县尊那惊异的目光犹若实质,他只觉得有些飘飘然,同时对于给他这个露脸机会的汪孚林自是好感大增。要不是汪孚林诚恳地通过刘会找他谈,他也不会在倒了一堆苦水之后,表达出对刑房司吏那个位子的浓厚兴趣,然后和汪孚林一块出谋划策,设下了今天这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