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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歙县不是有钱吗,谁让你们非得拖到现在?”那伙计见老汉嘴皮子直哆嗦,那后生则是愤恨地紧紧抿着嘴唇,他就趾高气昂地说道,“十石以下,是我刚刚说的这个价,十石以上,还得打个九折,否则上头怪罪下来,我这饭碗可就没了!”

老汉原本已经打算忍气吞声,把粮食卖了,可一听到超过十石就还得打个九折,他只觉得整颗心都在哆嗦。这时候,他身边的后生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拽起老汉道:“爹,不卖了,我就不相信整个府城就这一家收粮食!”

“那您走好嘞!这府城县城所有休宁米行,全都是这么一个价,您到哪家都一个样。至于别的米行,包括你们歙县的,那是早就到极限了,根本一粒米都不会买!要是不信,尽管满城兜圈子吧!”那伙计说着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面带讥诮地说,“都说南溪南多富,我瞅着也只不过如此。还是那句话说得好,歙县两溪南,抵不上休宁一商山,咱们休宁商山可没你们这样的穷鬼!”

年轻后生本来就是窝了一肚子火气,被这句话一激,他顿时完全炸了。他也不理会沉默犹如泥雕木塑的老爹,大步走出去,就这么对外头粮车上等候的本村汉子大声咆哮道:“小麦一石两钱,大麦一石一钱五,咱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钱全都被这些奸商坑了!”

这话一落地,四周围顿时一片哗然,大热天辛辛苦苦进城卖粮换银子完税,却突然遭到了这样的当头一棒,乡民们全都懵了。而那说话的年轻后生指着旁边一块卖粮的粮价招牌,突然奋起一脚,将其踹在了地上,继而恶狠狠地说道:“不就是看着我们没钱交夏税吗?收粮的时候死命压我们,卖粮给人的时候却一个劲把价抬上去,我受够了!还说什么歙县两溪南,抵不上休宁一商山,咱们南溪南被人瞧不起了!今天就是拼着坐牢,我也要讨个公道!”

就在其他人还在愣神的时候,他气冲冲地冲到粮车边上,一把抄起路上用来以防万一的一根哨棒,大吼一声就直接冲进了米行。不消一会儿,里头便传来了鬼哭狼嚎的叫嚷声。面对这样的情形,其他人面面相觑,有人回过神来急忙叫嚷要去劝阻,可更多人却是被撩拨起了怒火。

“咱们村又不是人人都大户,就咱们这些人,家里儿子多的,几个出去行商学生意,只留一个在家辛辛苦苦种地吃饭,都是为了过日子,凭什么瞧不起咱们!”

“南溪南怎么了?总比这些米行个个奸商强!”

“豁出去了,今天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米行中,老汉正在拼命阻拦自己年轻的儿子,可随着外头气冲冲的乡民一个个冲了进来,他终于意识到,今天无法善了,一下子再也没力气拦人了。一想到每年到了收税的季节,辛辛苦苦收获的粮食也好,其他地里出产的东西也好,全都会被压低到不可思议的贱价,而他们往往要卖掉屋子田地,甚至卖儿鬻女,有时候不得不为了逃税阖家背井离乡,他眯缝起来的眼睛终于闪出了一丝绝望。

既然拦不住,那只能豁出去,干脆把事情闹大了!

老汉立刻就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了起来。这儿的动静本来就已经吸引了不少路人探头探脑,此刻见老汉这一哭,当即围拢了过来。

“庄稼人苦命啊!好容易丰年多收了几斗粮食,官府却要足税,奸商又拼命压低粮价,没法活了!”

大哭大喊之后,老汉突然拼命拿头往地上撞去,一时间竟是鲜血淋漓。面对这惨烈的一幕,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作为自命不凡的五好文人叶钧耀,他原本极度鄙视这种及时行乐的人生态度。当初金榜题名考中进士,虽说只是三甲,可授官却在徽州府首县歙县,他对自己的仕途之路原本意气风发充满憧憬,可结果却是上任之后连遭暗算,步步惊险。要不是他慧眼识珠,认准了汪小秀才,他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所以,当下头报上来,歙县这一年的夏税收得七七八八,他终于能够腾出时间来,喝点小酒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