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生母突然出现,而后在码头上闹得那么一出,很有可能是别人筹划好的,为的是让小家伙进退失据,背上道德的负担,同时打乱他的步调,又或者还有别的目的。而现在这像是漏题的事呢?按理说得到题目的人,不应该继续往外透露的,只会如获至宝自己准备,毕竟到了科场,再好的朋友也是对手,更何况这本来就不是光彩的事?至少,萧枕月又不是生员,在府学也好,县学也好,全都称不上人脉,怎么这么容易就弄到手了?
“你仔细说一说,这东西究竟怎么得来的?”
听到汪孚林这么一问,萧枕月仔细回忆自己得来这两道题的经过,小声说道:“因为第一次听到过有人说什么买题目的事,我这几天常去一些府学生员常去的一家茶馆。因为我这几天都是穿的儒生直裰,这两天生员进城的也多,别人只当我是来应岁考的。今天正好有两拨人互相挑衅,到最后打了起来,旁边一大帮人上去劝架拉扯。我本来不想管闲事的,可人偏偏打到我桌子边上了,我当然只能出来拦人,当个和事佬。那个挨打的险些折了手,心有余悸,又感谢我援手,就问我想不想岁考高第,我当然说想,他就以十两银子的价钱,把这东西卖了给我,再三嘱咐我不许说出去。”
他自己也越说越觉得今天这事有点巧得过头了,忍不住皱眉问道:“小官人是说,这两道题有诈?”
“这种时候,宁可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汪孚林想到和叶钧耀商量好的事情,就笑着对萧枕月点了点头说,“这几天辛苦你了,就这么一丁点事,还让你天天在外头晃悠抛头露面。行了,你回衙门做你的事,否则吴司吏回头一定要怪我折腾他的得力干将!”
萧枕月想到自己折腾了好些天,竟然没帮上忙,顿时有些气馁。等到要告辞的时候,让他完全没想到的是,汪孚林竟然还叫了人来,硬是塞给了他十两银子,说是不能让他白破费,又把刘洪氏刚蒸出来的一屉包子给他捎回去四个。对于这样的礼遇,他是又高兴又懊恼,出门的时候还用力砸了砸脑袋。
把人送到门口,汪孚林想着两道题目,又想到自己对叶大炮的建议,突然生出了一个恶作剧似的主意。他一把拽住了萧枕月,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班房里头豢养的顶凶?那些确实是生面孔……这样,我这就去一趟班房,找个人把此事办了。”
把萧枕月送走,汪孚林干脆直接来到了二楼。因为县衙知县官廨谈不上宽敞,苏夫人带着家人过来后,更是塞得满满当当,故而柯先生和方先生都寄住在了他家里,而且很不在意地都挑选了前院二楼,恰是隔着二楼那一圈栏杆,门对门。此时此刻,生性放纵懒散的柯先生还在外头闲逛没回来,而他敲响了方先生的房门时,里头却一如既往地传来了应答声。等他进了门,直截了当把那张信笺往方先生面前一放,这位扫了一眼后就露出了恼火的表情。
“这是什么鬼东西?”
“外间流传的岁考考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劳烦先生。先生既然知道提学大宗师是王学泰州学派的,是否熟悉他,见过他?”
“他在官场,我在民间。至于他这个人,怎么也算是泰州学派的中坚,我当然了解一些。”
方先生答得有些含糊,但看到汪孚林笑得眯起了眼睛,他顿时想起了那次瞧见他授意小厮给叶钧耀送教民榜文,把那些词讼给打了回去的情景。虽说不那么确定,但他隐约感觉到,李师爷口中那位极其擅长耍弄人的汪小官人,似乎又准备了什么主意!
听到方先生如此回答,汪孚林也就没追问究竟是见过没见过的问题,而是退而求其次:“那有没有您二位都认识,最好都见过的人?”这一次,他终于得到了方先生的正面回应,顿时笑了起来,“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大宗师严防死守本地人,可总不成连同一学派中的长者远道送信,也拒之门外。”
午后,府城一家生员常常光顾的酒馆,生员们正三五成群地互相探讨即将到来的岁考,一个年轻伙计正穿梭于众人之间,上着小酒和下酒菜,只是在送菜的同时,他每次都会巧妙地往茶壶底下塞一样东西。突然,有一桌安静了下来,紧跟着又是另一桌,不过三五息的功夫,刚刚还乱哄哄的小酒馆,变得鸦雀无声。这古怪的寂静只维持了一小会儿,最终各桌上就传来了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