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敷衍两句后,他离开这狭窄的院子,上了马车,他还没开口问,鲍二老爷就气急败坏地说道:“雷瘟神之前明明听说去了襄阳,挑那位分巡道徐观察的刺,怎么突然杀回武昌了?小官人,这个雷瘟神可了不得,你知道他这个巡按御史前年上任湖广那会儿,参倒多少人?”
鲍二老爷直接伸出一个巴掌,随即又将其翻了过来,心有余悸地说道:“前年因为预备仓里头贮存的粮食不够,整个湖广总共十几个县令被罚俸甚至降调!这事办成他任满调回去了,可去年因为湖广大灾,不少官员又拿着赈济的粮食和粮商之间做交易,结果他又第二次调来巡按湖广,这一次,整整参倒十位朝廷命官!其中七个县令,两个通判,一个分巡道,总共十个人!其中一半直接革职,还有一半追夺赃款之外,还要发遣充军。偏偏此人乃是高阁老一手提拔起来的!”
仿佛生怕汪孚林不知道此中厉害,胞二老爷低声说道:“这次他去襄阳找麻烦的那位分巡道徐学谟徐观察,则是与张阁老素来交情最好的,较之你那与张阁老是同年的伯父南明先生更要关系亲厚,所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这湖广的水真深,果然是他又被汪道昆坑了!不过这次他还顺带坑了那位周县尊,总算多拉了一个人下水!
汪孚林追问之下便得知,这位拥有双重绰号雷青天和雷瘟神的湖广巡按御史,其实叫雷稽古,在湖广端的是一位传奇人物。此人初任官和舒邦儒以及黄龙一样,都只是主管刑名的一府推官,但因为清理积压案件的效率奇高,被慧眼识珠的高拱挑中,擢升为监察御史,在巡按湖广之前已经巡按过陕西,端的是人到哪就“祸害”到哪,就连巡抚和三司见了此人都头痛。
“他不会这次不盯那些大人物了,改而盯上我等商人了吧?”
对于鲍二老爷那吓得简直快昏头的姿态,汪孚林忍不住暗自赞叹了一句——当官当如雷青天,这才叫凶名卓着啊!只不过,想想雷稽古并非那等沽名钓誉一味卖直的官员,而是实干家,这次如果是这么一位位卑职高的巡按御史要悍然介入,谁也拦不住,他顿时暗自庆幸本来就没想着一味强压。
于是,他安慰了一下深受打击的鲍二老爷,想了一想就开口说道:“对了,二老爷在汉口多年,也算是半个本地人了,既然这么怕那位雷侍御,找人远远盯一盯他如何?”
见鲍二老爷立刻心动了,他就补充道:“倒不是为了别的,万一雷侍御本来没想管这件事,却万一被人撺掇了来呢?”
“我这就去安排!”鲍二老爷对于雷稽古的凶名那是怕得无以复加,此时立刻叫停了车马,召来一个管事吩咐了几句,等坐回去之后,他才右手握拳,轻轻捶着左手,显然心里非常之没底。
这时候,汪孚林突然开口说道:“对了,如果那位雷侍御有插手这桩案子的迹象,二老爷不如先下手为强,直接联同苦主,到汉阳县衙告状!”
“啊?”鲍二老爷不禁吃了一惊,“小官人带着周县尊的师爷来找我,不是希望我抚恤好了苦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原本就是双重打算,事情出得太大,很可能捂不住。而且,据我所知,这次洞庭商帮突然挑起的械斗,来得太突然,而且徽帮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凶狠,这才吃了大亏,死伤惨重,可对方为什么选了这么个时机,又下手这么狠,二老爷可弄清楚了?既然是直接打到新安码头上来了,那是别人进犯,不论如何都是我们有理。如果别人要把事情闹大,我们自己先把事情闹大,这样才能夺取主动!”
鲍二老爷先是错愕,可仔细想了一想,他最终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也好,那周县尊那儿,还请小官人帮我言语一声。唉,我之前就想着,这件事闹到最后,说不定得靠南明先生看在同乡之谊上,给咱们徽商帮忙兜底了。”
当汪孚林再次见到周县尊,提到雷稽古这个人时,他就发现,鲍二老爷之前那强烈的反应绝非过度,因为一直在他面前表现得很是从容不迫的周县尊,这会儿也差点没从椅子上用一个高难度的动作蹦起来,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哆嗦了起来。
“雷……雷……雷瘟神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