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你和程乃轩倒好,真是哥俩好兄弟,一个个全都借着事情跑了出来,然后乐不思蜀,难道忘了年末会有科考?举业本来就是最耗费心神的事,好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反平日惫懒的态度,义正词严教训人的自然是柯先生。他一把拎住要溜号的程乃轩,沉声说道,“就算你们每日白天有事要做,晚上回来就给我好好读书!”
严师驾到,再加上程老爷表示鼎力支持,程乃轩的抗议立刻被无情镇压,而汪孚林也不得不答应好好复习那些制艺。只不过,柯先生亲自过来,当然不止是为了督促他们好好读书准备应付乡试之前的资格试,也就是科考,还带来了另外一个非常重大的消息。
和柯先生同来的,却还有另外一拨人。一行总共四人直接造访了谢老安人家,见到了小北。当看到这一行人的时候,小北登时吃了一惊,跳将起来三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为首人的手,满脸紧张地问道:“姐,怎么是你来了?”
“谁让某个惫懒的丫头一走就是两个月,除了偶尔捎个信回来,就一副在外头乐不思蜀的样子?”叶明月见小北满脸心虚,忍不住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娘让我带话,养了这么久的女儿还没成别人家的,就已经这样离家不归了,以后怎么办?”
“姐!”
见小北一下子变了脸色,叶明月不禁扑哧一笑,一下子伸手把小北搂在怀中,继而轻声说道:“好在这次是有惊无险,邵芳也不敢真把他怎么样,你又求得新昌吕公子出面,可以后呢?娘让我问你,他不论在朝为官,还是在野经商,又或者当个寻常的富家小地主,可却偏偏是走到哪都会惹是生非的性子,都可能会有飞来横祸,你真的做好心理准备了?”
小北万万没料想叶明月现身之后先是打趣了一番,而后却代苏夫人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可这实在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尽管汪孚林老喜欢捉弄她,撩拨得她炸毛方才罢休,她也曾经一千次一万次在心里痛骂这个可恶的家伙,可真正当有什么事的时候,她理所当然地愿意和他站在一起。
“嗯。”尽管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字,但小北却重重点了点头,可紧跟着却赶紧补充道,“只不过他也不是一味惹是生非的人,是有些麻烦特别容易找上他而已!”
“还没嫁过去就替他说话了。”叶明月又好气又好笑,可看看小北那微微泛红,却一点都没有羞涩眼神的样子,想起这丫头小时候曾经那浑身是刺的样子,她忍不住轻声叹道,“娘说得没错,你真的长大了。我这次过来,其实是因为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对你说。”
小北见叶明月一反刚刚的玩笑打趣,而是满脸的郑重,心里顿时有些发毛,满脸不安地问道:“姐,是什么事?”
“朝中兵科右给事中刘伯爕上书禀奏,言说你父亲胡公和当年的三边总督曾铣境遇相似,都有不世之功,最终却落得个不应该的凄惨下场。”
见小北登时紧张得连呼吸都快摒止了,叶明月就握着她那突然已经变得非常冰凉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位刘给事中说,曾铣尚且能够赠兵部尚书,谥号襄愍,归葬江都,更何况是你父亲?朝中虽说一时为之哗然,很多人翻了胡公依附权势,靡费军饷,杀戮过惨的旧账,可朝中首揆高阁老大力支持,张阁老和另一位高阁老也都点了头,最终皇上下诏给胡公翻了案,将其旧职总督浙直军务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悉数恢复不说,还赐祭两坛。”
顷刻之间,小北已是泪如泉涌。她一下子抱紧了叶明月的脖子,泣不成声地说:“真的有这一天,姐,真的有这一天!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看不到翻案的那一天,没想到这么快!早知道熬过那几年就行了,他当初为什么就要在狱中自尽,为什么……”
叶明月知道小北只是因为这个巨大的消息瞬间冲击过来,因此暂时情绪失控,于是只轻轻拍着她的背,没有说什么安抚的话。直到哭声渐停,小北松开手后站直身体,使劲擦了擦通红的眼睛,她才又轻声说道:“娘说,如果你当初没有正式进了叶家门,恢复身份,那就是胡公嫡亲女儿……”
“父亲得了追赠,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真要有好处,那也是落在我二哥三哥他们头上,我又凭什么去送上门给他们摆布?”小北眉头一挑,随即吸了吸鼻子说,“父亲已经过世了,天下还有谁比爹娘和姐姐对我更好?什么尚书千金之类的都是虚名而已。刚刚我说的都是气话,我也知道,如果父亲还在,说不定就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什么平反昭雪都不会有。人死如灯灭,等到他死了好些年,做好人的人才能博个大义凛然的名声……”
“小北!”叶明月听着前头的话倒还觉得欣慰,可听到最后不禁色变,“说话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