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许老太爷这才是真正丢开了关于许三老爷无知闯祸的那点怨念,整个人空前认真了起来。他坐直了身体,沉声吩咐道,“传我的话,所有闲杂人等都出去,屋前不许留一个人!若敢偷听,打死勿论!”
屋子里本来只有两个小厮伺候茶水,闻听此言慌忙退了下去,外间骚动片刻,一下子完全安静了下来。因此,尽管大门敞开,却没有人怀疑许家会再有人违抗许老太爷的吩咐偷听。这时候,汪孚林便整理了一下语句,有条有理地将之前对汪道昆,对程老爷说过的那番话,再次复述了一遍。而且,因为这次在面前的,是两位沉浮商场很多年的豪商巨擘,故而他还举了不少后世票号银庄以及西方初期涌现出的那些银行作为例子。
这些话里头程老爷听过一大部分,但也有些是才刚听说,此时此刻对照这些天心里推敲的那些主意,他不得不承认,相较于看似一本万利的盐业,汪孚林指出的这条路,确实是一条铺满了金钱的康庄大道。然而,一旦真正做起来,晋商也好,江右商帮也罢,甚至就连一度退居西北的陕商,全都会一拥而上。这样一来,如何抢占先机,就变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他这么想着,突然看到许老太爷瞅过来一眼,眼神中的意味他一下子就领悟到了,当即不假思索地说:“这样吧,我出十二万两本金,许家不妨也拿出这样一笔钱来。至于孚林,你能拿出多少便是多少,余下的本金可以日后补齐。我等三家各占三成,剩下的一成,也就是四万两,孚林不妨去问问你家亲友,看看他们可有兴趣。若是没有,我和老太爷不妨找找亲友之中可有感兴趣的,各分两万两的银本。当然,话不用点透,就看谁有那个福分。”
汪孚林知道自己这算是占了大便宜,要知道他和程乃轩合伙创下的那点事业固然发展飞快,可要他拿出十二万两,呵呵,拨皮拆骨都不可能!只不过,这算是出主意的人占的巨大福利,他也没有什么心虚。再说了,之所以人家提都没提汪道昆,自然是将松明山汪氏一块算进去了。至于剩下的一成给他用来做人情,其实也是另外一种暗示,如果他能吃下这四万两占个大头,他们也没意见。
心里合计着该便宜谁,汪孚林就看见对面程乃轩在对自己使劲挤眉弄眼,顿时一阵好笑。程老爷就你这么个独子,以后什么都是你的,用得着这么逮着机会就想要证明自己吗?可下一刻,他就看到程乃轩挺直脊背,做了个很有决心的表情,还悄悄地握了握拳。这时候,他只能翘了翘嘴角,丢过去一个你且安心,回去再说的眼神。随后,他也不管程乃轩是否看得懂,是否能够明白,笑着岔开话题,说了说这次到扬州那些事。
因为其中不少都是自家老爹的丰功伟绩,程乃轩一边听一边比较自个,渐渐有些心不在焉。而许老太爷见程老爷不时谦逊地解释两句,还把功劳反推给汪孚林,想起自己长子虽说已经算是不错的守成继承人,可相比程老爷却是相去甚远,而更烦心的是还有许三老爷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他顿时难掩疲态。突然,他想到今日传闻,连忙问道:“对了,据说高阁老刚刚罢相,丹阳邵芳便以妖言惑众等罪行被斩首示众,这是真的?”
收尸都是我带沈应奎去的,那还有假?可怜一代丹阳大侠强横一时,最终险些连唯一的子嗣都保不住!
虽说不知道许老太爷为何突然问这个,但既然自己也算是亲身经历者,汪孚林就将自己如何跟着邵芳到丹阳,后来应程老爷之请去镇江买粮食,却遇到邵芳被抓那点事,全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这分明是外人的事,可他就只见许老太爷的脸色始终变幻不定,仿佛有什么疑难一般。果然,临到告辞回去的时候,他本待和众人一块走,却不想许老太爷突然开口说道:“孚林,我家那老婆子也念叨你好多回了,一会儿我带你去见见她。”
汪孚林有些小小的意外,但念及方老夫人一直以来对自己和大姐汪元莞的善意,也就答应了下来。当然,向程老爷告辞之后,他少不得吩咐叶青龙回去再喝点消炎镇痛的药,好好包扎外伤,又被程乃轩拉着嘀咕了两句,无奈承诺分个半成股。等到人都走了,他跟着许老太爷出了厅堂一路向内,却突然觉得有些无话可说了。
说起来,许老太爷夫妇一直都对他颇亲近,想让他当孙女婿的那种意思也很鲜明地流露了出来,只可惜他和许三老爷八字不合,又更多的只是把天真烂漫的许薇当成妹妹……
而许老太爷走着走着,终究是被邵芳的事勾起心头纠结,干脆就直说道:“小薇他爹爹之前做了一件天底下最愚蠢的事。他上次结交了那张泰徵之后,就生出了攀龙附凤的心思,因此,张四维一起复,他就立刻写信过去,言辞露骨地说自己的女儿是宜男之相,就因为之前听说人家的元配妻室至今无子!
可转瞬间高拱罢相,风云突变,高拱的不少心腹都遭了殃,甚至他引荐入阁的高仪吐血而死,他听说张四维和高拱极其亲厚,高拱甚至一度打算援引张四维入阁,就有些发慌了,竟然打算给人家写信,说是之前心志迷乱,胡言乱语。幸好这时候张泰徵的回信刚巧送到,被我看到了,他那封回信又没送去,否则,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焉知现在的丹阳邵氏,就不是以后的斗山街许家?”
卧槽,许薇真倒霉,摊上这种渣爹!许老太爷还不如干脆狠点,把这种作死的儿子直接打死算数!
汪孚林在心里把许三老爷骂了个半死,随即才想到了更重要的事,忙问道:“九小姐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