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角落中一声低哑却阴损的揶揄,范澈登时面色剧烈抽搐,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叫道:“赵守备,如若放过我这次,我愿意从中为你和李千户说和……”
“谁要你说和?”受了李千户大半年鸟气的赵守备一下子现出身形,却是全副盔甲,森然怒色,见范澈梗着脖子还要说什么,他就一字一句地说道,“更何况,今天的事情可不止是我这个守备看到听到,苑马寺卿洪观察也看得清楚,听得清楚!恃强逼凌同族侄儿未婚妻下嫁,又把侄儿驱赶出宗族,这是你们沈阳范氏乌七八糟的家务事,旁人是难以插手,可你今天所作所为,看到听到的可不止一双眼睛,两只耳朵!”
苑马寺卿洪观察?
听到这个名词,虽说没看到那位洪观察人在哪,可范澈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档子事惊动到了更上层的大人物,归根结底,很可能是因为自己拜的是李晔的山头,而李晔在抚顺关根深蒂固,更是在裴承祖等人战死后一手遮天,估计是自以为厉害,对这位新来辽东不久的苑马寺卿洪观察都阳奉阴违,这才使得自己被盯上了!
就在范澈几乎悔青了肠子的时候,他陡然只听得寂静的夜色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眯起眼睛凝神细听,待发现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听那光景仿佛足有二三十骑人,如果真如自己所料,怎么也能够和赵守备以及洪观察掰掰手腕子,他便扯开喉咙叫道:“李千户救我!赵守备和洪观察编造罪名要拿我是假,想要牵扯你是真!”
李晔大晚上的匆匆点了些人过来,正是因为汪孚林那边陡然之间闹出来说是走失了人。而最让他意外的是,不见了的除了范斗,还有不知根底的钟南风!因为还多了个外人,情知这万一闹大不好办,再加上为了拖延时间,他立刻自告奋勇带人出来找,谁知道按照标记赶到这里后,他就听到了范澈这扯开喉咙的嚷嚷声。意识到前方等着自己的竟然是赵守备和洪观察,他恨不得拨马便走,再不管这趟浑水!
然而,来都来了,范澈那个蠢货更是一嗓子叫破了这些,再加上他这些人刚刚那马蹄声也瞒不得那两个聪明的,李晔不得不阴着脸带人现身。赵守备他自然不怕,但苑马寺卿他却不得不忌惮三分。如今这本该去盖州上任的洪济远丢下本职,却来到这抚顺关调阅抚顺马市的资料,天知道是怎么回事!
压下了心底翻腾的情绪,李晔一马当先赶到了地头,却只见一向瞧不起的赵守备正在几十名兵马簇拥下昂首挺立,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讥诮,而刚刚范澈口中的那位苑马寺卿洪观察却并未现身。他心头微微一松,想到了赵守备狐假虎威的可能性,谁知道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半夜的,用自己的妻子诱人出来自投罗网,又用自己的妻子要挟别人束手就擒,最后竟欲将人杀害丢弃在抚顺关外,栽赃他们是意图奔女真的叛贼,若非正好被赵守备窥见夜间动静,叫我前来查看,便是三条人命!李千户,听说此等丧尽天良的人却和你交往甚密,他刚刚甚至说是你的表弟,又口口声声叫你救他,你说他该当何罪?”
看到那个从昏暗处徐徐走出来的人影,李晔不得不丢开仅有的一丝侥幸,立刻义正词严地说:“律法如山,自然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范澈登时急了,慌忙大叫道:“表哥,你可不能这么说……”
李晔气得立时大喝道:“给我闭嘴!”早知道这家伙竟然如此阴毒,而不是单纯整整人就算了,他何苦看在一向颇有往来的份上牵扯其中?
眼见得这抚顺关城中几大头面人物打擂台,才被松绑不久的钟南风揉着手腕和肩膀,眼睛不停地斜睨面前那少年,心里不禁五味杂陈。想当初在北新关时,可不也是这么一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把他们戏耍得团团转?什么样的锅子配什么样的盖,也只有汪孚林这样做事着实让人咂舌的,才敢娶这么一个随时随地从天而降的媳妇,刚刚那丢石头的人不就是她吗?就在他心不在焉的时候,突然只听到耳边传来了小北的吩咐。
“钟南风,反正你肯定是自己跟来的,相公不可能吩咐你什么,接下来要是他们问你,你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我急着回去看看什么情况,你看着点范斗,别让他做傻事,我先走了!”
小北发现范澈之后竟然来的是带了一批人的李晔,就觉得很不对劲,此刻急匆匆嘱咐了两句,就立刻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那三位要紧人物身上,悄悄借着夜色溜了,也没顾得上洪济远和赵守备发现她消失时会是个什么光景。可潜行出去走了好一阵子,她不免懊恼没弄上一匹马,这两条腿跑起来实在是累人,心里又担心汪孚林趁着自己不在闹什么幺蛾子。
好在她记性好,身手又敏捷,一路上避开了几拨巡行的兵卒,总算看到自己之前翻过的那道李家的后墙,她心头一喜,解下腰间一条特制的腰带,用包裹了布条的铁钩子往上一扔,不一会儿就顺着绳子轻轻巧巧爬上了那高高的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