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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有容放下佩剑,伸手探入怀中,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警惕和怀疑,他的动作非常缓慢轻柔,直到取出了一卷东西后,他直接双手呈递了过去,等到阿纳哈疑惑地接过,他复又把双手垂下,用非常诚恳的语调说道:“这是阿台贝勒送给真心愿意帮助他重建古勒寨的人的一点心意。”

阿纳哈一点一点把东西展开,脸上的疑惑很快变成了惊讶,而惊讶又变成了欣喜。宁古塔六贝勒中,觉昌安和索长阿两人是来往抚顺马市最多的,也是拥有敕书最多的,而章甲城所有的敕书加在一起,也只有区区十二道,从抚顺马市上能够获得的各种物资也就远远落在了后面,而现在,沈有容代表阿台送给自己的,竟然是两道这样的敕书!然而在惊喜过后,他又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怀疑。

“你的意思是说,其他人你都没有送?”

“阿纳哈贝勒知道我为什么只带着这些会种地的阿哈从赫图阿拉城中出来?是因为他们不肯借出精锐的战士,而且找借口要我先行离开,我担心回去无法向阿台贝勒交待,这才不得不放低了要求,希望带些阿哈回去,他们这才松口。既然他们这样不把阿台贝勒放在眼里,而且,都是因为赫图阿拉城做了一个榜样,其他各城也都送了一些阿哈来糊弄,甚至不欢迎我到他们的城池去,我这次只能带回去这两三百号人,而且口粮也不充分。我为什么要把这样最珍贵的敕书送给那些人?如果阿纳哈贝勒不相信,尽可把此事声张出去,让那些不要脸的人害臊去吧!”

从之前相见时的一幕,阿纳哈自以为已经看出了沈有容的脾气,此刻终于不再怀疑了。再说,多了两道敕书,就意味着多了机会去抚顺马市交易,所以他也不大想深究太多。有了这样的见面礼,接下来他和沈有容自然交谈甚欢,但对沈有容那有些生硬的建州女真方言,却也有些疑惑。对于这一点最大的破绽,沈有容连日以来也不是没应付过,说明了自己出身海西女真,还被泰宁部掳过去一年。因为他表现得非常伤感,这一茬很快就揭过去了。

直到最后,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沈有容方才趁着阿纳哈忍不住声讨赫图阿拉城只肯给阿哈应付人,叹了一口气说:“赫图阿拉城中的那位巴图鲁我也听说过大名很久了,这次相见却发现人已经老了很多。这次他们不肯给人,听说也是因为觉昌安贝勒的四子塔克世被人伏杀的关系……”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只见阿纳哈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塔克世被人伏杀?什么时候的事,谁干的?”

“应该就是昨日午后左右的事情,听说是在赫图阿拉附近的林子里,至于谁干的,那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那位巴图鲁说要打仗,赫图阿拉已经全城总动员了。”

阿纳哈终于严肃了起来。当着沈有容的面,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召集了自己的随从,随即吩咐众人准备好兵器马匹,眼见得沈有容面色愕然,他想到阿台派来赫图阿拉的这个心腹部将有些呆气,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最终开口说道:“赫图阿拉的备战事关重大,按照道理宁古塔六贝勒都是一体的,他们应该来通知我,但既然没有,这场仗要朝哪里打,谁都说不好。我身为章甲城的城主,必须尽快赶回去,但只要没发生什么事,我很快就会追上你这些人。”

不等沈有容开口,又或者是拿了人家的敕书,不大好意思就这样直接离去,阿纳哈又干笑一声说:“你这些人不够用,我给你留十个人,放心,全都是章甲城中一个能打十个的勇士!”

在他的大声叱喝下,之前他带来的那一百骑人立刻开始整备出发,不消多时便踏着深沉的暮色远去。沈有容则是在呆愣了好一阵子之后,立刻跳脚抱怨了起来,甚至把章甲城的那十个人给骂了一顿,硬生生把其中几个人给气得上马就走,最终只剩下了有些尴尬的四个人。对于这样的结果,沈有容当然不满意,深刻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不会骂架了。可等到钟南风假意上来劝解,把他给拖到了一边之后,他就是另外一幅如释重负的样子了。

“万幸万幸,竟然就用两道敕书和一番话把人给打发走了,只希望赫图阿拉真的是去打章甲城,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人去而复返!”

“沈公子好本事啊,三两句话就把人给说得气急败坏走了,否则这一百人若是杵在这里,我们露馅是迟早的。”钟南风同样心有余悸,擦了一把汗之后又压低了声音说,“我觉着沈公子越来越像汪小官人了。”

“是吗?那大概是近朱者赤,我刚刚在阿纳哈面前确实是在学他。”

沈有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注意到钟南风脸上一下子黑了黑。此时此刻,钟南风心里正在疯狂腹诽那压根不是近朱者赤,而是近墨者黑,就连沈有容这样的老实人,也竟然被汪孚林给带坏了!只不过,眼下虽说解决了一个难题,却还有另外一个更加重要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