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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息之间,他就做出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选择。于是,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说:“凤爷,我是瞒了您一件事,可这也是在路上被靳先生逼的,靳先生他的名字确实是假的,他叫杜茂德,是广州府大同村的秀才……”

既然起了个头,邱四海便原原本本将自己怎么在广州街头偶遇杜茂德,直接追到了其家乡,拿着其妻儿要挟,这才把他给带了回来。

林阿凤见杜茂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相当难看,赫然是火冒三丈,他自以为了解了对方缘何在见面之后的这一段时间里,流露出如此深重的敌意。既然知道邱四海已经派人看住了杜茂德的家眷,他就轻松多了,当下笑呵呵地说道:“原来不是靳先生,而是杜相公。你之前捏造姓名入伙,想来是生怕声名传到官府,祸及家眷,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此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邱四海那有些冒犯的举动,我替他赔礼就是。”

作为一时枭雄,林阿凤说赔礼就赔礼,竟是站起身来笑吟吟对杜茂德作揖。果然,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就只见杜茂德非常不情愿地还了一礼,面色却没有缓和多少。这时候,一直在旁边没吭声的饶三方才赶紧出来打圆场,三两句话暂时消解了那僵硬的气氛后,却又把邱四海给扶了起来,半真半假地埋怨了几句他的冒失,这就算是把这一茬揭过去了。

只不过,杜茂德在没多久之后还是找了个借口拂袖而去,什么出主意的事仿佛忘在了脑后。

但是,刚刚已经自认为品味出很多隐情的林阿凤却不但没有因此大发雷霆,反而借此机会,留下邱四海好好盘问了一番。

既然之前已经选择了说一半留一半,这时候,邱四海就唯有硬着头皮把谎言继续圆下去,好在除了他设局不成反被别人一网打尽的这件事,其余的细节都是亲身经历的,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因而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随着自己的诉说,他追随了多年的这位海盗王似乎颇为满意,登时如释重负。

但隐隐之间,他原本就剩余不多的忠诚也就更少了一些。连他和杜茂德的异样都察觉不出来,而且此番回来,留在外平三岛的船只仿佛更少了,这岂不是说再这样下去,林阿凤麾下这些人只会更快分崩离析?

出了船舱的杜茂德一刻都没有在船头停留,气冲冲地踩着船板下了船。在几个水手的眼中,他这会儿显然心情非常不好。只不过,别人眼中“心中有气”的杜茂德,却在离开林阿凤那条船后不久停下了脚步,仿佛不经意似的回头眺望了一下,正好看到之前自己关注过的那条船进港。

杜茂德一眼就发现,和自己与邱四海来时高价找的那条船相比,过来的这条单桅白艚船也好不到哪去,显得破烂不堪,说是下一刻要沉没都有人相信。然而他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船上,而是集中在船头依稀可见的几个人影上。粗粗搜寻了一番,他的目光就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尽管只是一个大概的体型轮廓,他还是认出了那个一身短衫,胳膊和肩膀上露出结实腱子肉的中年大汉。他原本还担心对方难以在港湾这么多船只和人员中发现自己,可就在他盯着对方看了没多久之后,他就发现人家已经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眼神交汇的一瞬间,他就看到那中年大汉有些惊讶,仿佛是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当下他立刻摇摇头,随即也顾不得对方是否能够领会,立时低头离去。

仅仅是这个小小的动作,其他人就算发现,顶多也只会认为他心怀不满,故而看到这么一条小破船时摇头嘲笑!

船头的吕光午却还不至于这样心有灵犀,仅仅从杜茂德的眼神以及细微动作上理解对方的深意,心里一时生出了许多猜测。

杜茂德明明在去年就已经逃离了这群海盗,如今又怎么会又和这群人厮混在一起?是生活窘迫,又或者被什么难言之隐逼迫,不得不再次入伙?还是说,他临走前就曾经对汪孚林推荐过杜茂德,汪孚林记在了心里,立时就去寻访了来?虽说之前他并不知道此人家乡,但汪孚林是巡按御史,查一个秀才的底应该比他方便。

不论怎么说,如果是最后一种可能,杜茂德是汪孚林派来的,那是最理想,但同时也是可能性最低的!他不能把一切寄托在这种渺茫的希望上,得想个办法去见一面才行。

在之前漂泊海上直到外平三岛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他和郑明先再加上吕家郑家七八个家丁,恩威并济,彻底把付雄给收拾得服服帖帖。而且,郑明先定策,他亲自执行,在一场黑吃黑的遭遇战之后,他们先是成功拿下了一条船,而后以这两条船,二十多号人作为基础,在来到外平时,付雄的实力已经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三条大船再加上之前那条单桅白艚船,六十多号人马的实力,除却林阿凤这批人之外,他们在那些散兵游勇中也算是顶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