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页

“伯父是兵部侍郎,一旦上书谏阻,很可能因此恶了首辅,被他找个由头撵回乡。而我身为言官,要是首辅迁怒,那肯定第一个遭殃。可要是我跟着其他支持夺情的人摇旗呐喊,说实在的,只怕伯父那时候也忍不下我这样的狗腿吧?松明山汪氏好容易出了三个进士,一下子扫掉两个,二叔父难道不会受牵连?既然发现端倪,那么鸡蛋就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免得日后被一锅端。至于我特意恶了王崇古,是打算让他和我的其他仇人一起用点劲,把我赶出都察院。”

说到这里,面对三张目瞪口呆的脸,汪孚林心想幸亏叶青龙把徐管事这么个人带到京师,否则他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谋划脱离科道,更不会这么快思量应对张居正夺情风波,当然也绝不会思量如何利用此事,干掉几个敌人!

但在搬出汪府之前,他得再拎走两个人。

第七六六章 一环扣一环

就在兵部尚书一职廷推之后的第二日,便有不少有心人得知,昨日傍晚,汪孚林气冲冲地带着随从搬出了汪府,据说还直接带走了汪家两个所谓触怒他的门房。汪道昆这个兵部侍郎当日在家大发雷霆,一向颇为温和的他骂声大得外院都能听到。而搬出汪府的汪孚林直接到两年前在京师置办,地处极其偏僻的小宅院,利用最后三天假打扫搬家,甚至还宴请了沈懋学等一批友人。

而汪孚林的养子汪金宝依旧寄放在翰林院侍读学士许国那儿读书,汪道贯还来露了一面,仿佛这只是汪孚林和汪道昆之间的叔侄反目,只是纯粹政见不同,并不涉及与汪家其他人的往来。

在诸如钱如意等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散布之下,就连那天休沐之后就一直在内阁直房,数日都没有回家的张居正,也得知了这么一出,却只是置之一笑。

在他看来,谭纶给他写信之前肯定和汪道昆透过风,而汪道昆仕途多年,哪怕再无奈也只能接受王崇古这个上司,廷推上的选择自然不奇怪。而汪孚林一个年轻人,之前在广东差点被人行刺,又被两个布政使为难,心里却绝对窝着一肚子火。至于汪孚林非要在廷推时推选张学颜,原因恐怕在于当初去过辽东一趟,和张学颜打过不少交道,如今发现事不可为,却依旧推了张学颜,那就纯粹是少年赌气了。

别看某些地方很聪明,但本质上到底是个年少气盛的小子!当然,他很欣赏,说到底,相比不好节制的王崇古,张学颜当兵部尚书无疑更符合他的心意。只不过他当初在吏部尚书上选择了末推的张瀚,如今要是在兵部尚书的选择上再来这一套,就连他援引入阁的张四维必定也会心怀芥蒂,因此他就暂时搁下了,横竖王崇古年事已高,未必干得了多久。

张居正心里对这所谓的叔侄反目没大在意,可就在这一日下午,他去乾清宫见万历皇帝和李太后,亲自讲学之后刚回到直房,就被吏部尚书张瀚给堵住了。张瀚自从当初廷推结果排名最末却得到了吏部尚书之职,凡事就都听张居正的,朝中上下暗地里甚至有一种说法,称他为首辅应声虫。可今天他来,却是直截了当地抛出了一句话。

“元辅,我以为汪孚林不宜留在都察院。”

堂堂吏部尚书竟然特意跑过来谈汪孚林一个正七品监察御史的问题,张居正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他眉头一挑正要说话,却不防张瀚郑重其事地说道:“元辅,万历二年不曾馆选庶吉士,如果选了,眼下这时候,正是庶吉士散馆授官的时候,留在翰林院的二甲授编修,三甲授检讨。而不留的,则放为科道,足可见科道之清贵。”

“而如今,万历二年的进士当中,除却汪孚林,其他人不是在任州县主司,就是府推官,府学教授,京官之中,任行人司行人、大理评事、国子博士、中书舍人的,因为还没到三年考选,更还没有人擢升为科道,而那些侥幸试职御史和观政主事的,也都因为是在去年方才得授,尚未转正。也就是说,身为当年三甲传胪的他,如今这官职却是除却那一届状元之外,最高的一个。”

张居正顿时脸色一黑。这固然是事实,可张瀚这指代实在是太明确了。毕竟,之前如果不是他的授意,打算以此酬汪孚林在辽东,以及送刀子给自己清理科道的功劳,汪孚林当得了广东巡按御史?

要是在平时,张瀚早就立刻知情识趣地退缩又或者岔开话题了,但这一次,这位一贯在人眼里很没原则,完全仰张居正鼻息的吏部尚书,却是不闪不避地继续说道:“而且,汪孚林之前在选官时就曾经有过各式各样的流言,他曾经在风口浪尖上承诺过不进都察院。如今他一任广东巡按,还能说是因为岭西战事需要,可回来之后还在都察院,那就很不妥了。这两日来,外间多有如此传言和质疑。毕竟,人无信不立,陈总宪想必也有这个意思。”

他就不信,张居正会去找绝私交的陈瓒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