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渐渐觉得,要是汪道昆真借着劝阻夺情来和张居正划清界限,那实在是愚蠢极了。多少人默默不发一言,最终还不是仕途平顺?
给殷正茂许了个大诺,汪孚林出殷家时,已经快宵禁时分了。
殷正茂非常体贴地派出随从打着殷府的灯笼护送,而汪孚林一回到家里,便发现叶钧耀竟然正在坐等。他还以为老岳父是听说了传闻特意来问个究竟,却没想到叶钧耀反客为主地屏退了他的随从,旋即就拉着他低声说道:“你知不知道,高新郑病了,张四维命人暗中去探望他,收其文稿?”
汪孚林听到高拱病了,还只是微微愕然,可当听到张四维派人探望,收其文稿时,他原本到了嘴边打趣岳父耳报神颇灵的话立刻吞回了肚子里。
有些事他也许不记得具体年份,但有些事他却还记得非常清楚。据说历史上张居正在回乡葬父的时候,特意去探望过高拱,两人相见是不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他不得而知,但却伤感多于怨恨。可就在高拱和张居正先后去世之后,高拱的《病榻遗言》付梓刊刻,一时间洛阳纸贵,对张家的清算也自此开始。
“这种极其隐秘的小道消息,岳父打哪听来的?”
“这个嘛……”叶钧耀眼睛转了转,声音就更低了一些,“我这两年常常给恩师石麓先生写信,这次是他在信上对我提到的。”
汪孚林登时瞠目结舌。叶钧耀的座师是隆庆初年继徐阶为首辅的李春芳,非常实在的老好人一个,最终被高拱排挤而一再上书请辞,高拱这才得以正位首辅。可这位据说是致仕回乡之后侍奉年过八十却依旧在堂的父母,日子过得不要太优哉游哉,竟然还如此留心国事吗?
再说了,李春芳可是在扬州,高拱则是在河南新郑,又不是正在毗邻,李春芳怎么会连张四维派人探望高拱,然后暗中收其书稿都知道?
“恩师就主持了那一届会试,虽说那一届选庶吉士,但因为高拱的缘故,没什么大用的,首辅大人也不大待见,就连之前和许学士在翰林院齐名的李维桢,两年前也放了参议,如今是提学副使,看这样子也就是沉沦外僚了。
我一个倒霉的同年辛苦多年熬资格,却犯错左迁了开封府通判,干脆就破罐子破摔,没事就盯着人在新郑的高拱,事无巨细给恩师写信。恩师既然没几个门生还在当京官,所以嘛,我就捡了个便宜,现在写五封信,他也能回个一封。”
翁婿俩说了一阵子话。因为叶钧耀一直待到了宵禁,又明言来时已经对苏夫人说过,太晚了就不回家,当汪孚林把这位岳父安置在了客房,他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看来真是千万不要轻视致仕下野的昔日高官,否则会倒大霉的!
只不过,高拱这消息固然重要,他对付张四维又多了个筹码,但眼下最重要的,却还是他答应殷正茂的那件事。只不过,他其实根本不着急。
他之所以能把殷正茂说得异常心焦,是因为他掌握了信息优势。
如果殷正茂知道,还有很多人想要游七死,那殷正茂那时候绝对就把危言耸听的他赶出门去了!
之前张居正之所以答应徐爵的要求,恐怕是一时气昏了头,忘记游七这个知道张家太多内情的人哪怕是落在冯保手里,也很可能会暴露出很多问题,事后肯定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