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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已经是大晚上,但徐爵还是趿拉着鞋子出去,吩咐人去冯保在宫外的私宅打探一声,心里存着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可能出宫的侥幸。毕竟,这时候各处宫门早已关闭,即便冯保这样的大太监是住在外皇城河边直房的,可外皇城也不是能夤夜进去的。这一拖就是一晚上,他自然等不及。因此,当换了一身的张三娘再次进屋的时候,他已经披起外衣出门,临走时淡淡地说道:“我今晚大概在书房过,你不用等了。”

要是别的女人,自然会千娇百媚撒娇弄痴,可张三娘只默默屈膝行礼,给他拿来一袭大氅,便再也没有二话了,徐爵却反而觉得心里熨帖,临走时竟是在她脸上轻掐了一把,这才呵呵笑道:“老爷我有事要处置,你自己安置吧,等回头有空了再喂饱你这小嘴。”

目送徐爵离开,当张三娘吩咐两个丫头丁香和四儿不用进来服侍,放下那层夹门帘时,她的眼睛里方才一下子滚落了两行清泪。虽说张家从前不过小门小户的寒门,自从进京之后,看似过上了颇为富贵的日子,可对她来说,却不啻是从还算有一丁点自由的野地里被关进了牢笼。

原本还能寄希望于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可就因为兄长的胡闹,父亲的懦弱好色,母亲病弱无人管,不得已之下,她便被叔父如同财货一般拱手送到了徐爵面前,做了个暖床的物件!

每到夜晚时她在床上那些可怜的厮打和抗争,不过是宣泄心里郁积的怒火,可那又有什么用?

仆倒在枕头上,张三娘痛苦地呜咽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谁能救救她?谁能救她从这牢笼里出去?

就在那呜咽渐渐无法被厚厚的枕头和棉被遮掩,渐渐传到了外间的时候,一个人影悄然闪进了门,却是低声说道:“张姨娘,张姨娘?”

张三娘几乎是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她慌忙在被子里使劲抹了一把眼泪,等探出头之后,见是徐爵的元配大房罗氏拨给自己的一个丫头丁香,这些日子一向老实本分,她连忙声音干涩地说道:“我只是想家了……”

丁香没有多问,而是低声提醒道:“刘妈妈和四儿懒散去睡了,这才没人知道姨娘哭过,我去打盆水给您洗洗脸。老爷一向忌讳有人在家里哭,觉得不吉利。”

见张三娘无话,丁香连忙便出去,不多时竟是送来了一盆沁凉的井水。这冰冰凉凉的水敷上眼睛,很快就让张三娘的眼睛消了肿,只微微有些红,她便笑着说道:“明天早上起来就没事了。姨娘放心,到时候肯定没人能看出来。”她正要出去,却不防手腕突然被人拽住,见张三娘满脸的恳求,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当即低声说道:“不要紧的,太太从来不管姨娘们的事,我也不是多嘴的人,绝不会说出去的。”

有了这承诺,张三娘放心了些。她的陪嫁全都是送给徐爵的厚礼,人却一个都没带来,进了徐家之后,她每日都要服侍徐爵,虽说谈不上什么愉快的经历,却也比独自一个人在这完全陌生的地方独寝要强得多,因而今晚徐爵不在,她竟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感,仍然死死拽住丁香的手不放,好容易才从嘴里迸出了一句低低的话。

“我不想一个人,你留下来……”

“原来姨娘是不惯一个人,那今晚我上夜就是。”

见丁香忙碌着在架子床的地平上铺了被子,虽说张三娘觉得这和自己想要的不大相同,可终究不用一个人蜷缩在床上,她仍是松了一口大气。她却没有发现,丁香脚步轻快地去外头锁门时,嘴角却是高高翘起来的,显然也很高兴成功拉近了和女主人的距离。

等到丁香再次回来时,在关门之后,却是低声说道:“姨娘,老爷已经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