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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事者许国本人却显得心情很好。对于那些或真心或假意或看笑话的恭喜,他全都得体地应付了过去。这天晚上,翰林院同僚们合在一块请了他一顿,略带着几分醉意的他回到家时,就听到门上说女婿程乃轩和汪孚林一块来了,全都带着家中妻子。如今姐妹姑嫂仨在房里陪着他的夫人,汪孚林和程乃轩则在他的书房。他想了想,也没有换掉大衣裳,径直往书房去。

还没到书房门口,他就看到程乃轩最亲信的墨香守在门口,又听到里头传来了程乃轩的声音:“岳父这次成功跨出了五品到四品的这一步,又领南监祭酒,有人说相当于一个四品缺打发出京,等于腾位子给何雒文,可他们也不想想,只要岳父这一任祭酒不出大问题,他到时候在南京太常寺卿又或者鸿胪寺卿上过渡一下,再调回来掌詹事府,等着礼部侍郎出缺,这便是标准的阁臣之路,哪里就真的输给了何雒文?说到底,还不是当初的名次差别?”

话虽如此,程乃轩却很快显出了几分沮丧:“二甲和三甲就真的不同?两年前,岳父和何雒文一同主考过顺天府乡试,那时候岳父是副主考,何雒文就是正主考。要说经史文章,何雒文哪点比得上岳父?如果岳父点了北监祭酒,那就好了,还能照顾一下小吴和小陈。”

“监生而已,需要什么照顾,我都不怕他们被人欺负,你瞎操心什么?许学士身为南直隶人,却能去主持南监,这样的任命无人置喙,没人觉得他会有半点不公,你不觉得对许学士是最大的褒奖?”

纵使许国向来都是极其内敛的人,闻听汪孚林此言,心情也忍不住高亢了起来,推门进去的时候便笑道:“背后议论人,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程乃轩连忙和汪孚林一同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叫了声岳父,汪孚林则是一如既往,依旧以许学士呼之。等到许国入座,程乃轩这女婿半个儿出去唤了书童重新沏上茶,他亲自捧到了岳父面前,这才讨好地说道:“我刚刚这话也就只敢在家里说说,在六科廊那可是半字不敢提的。”

“我去南监,对于你和世卿来说,不算是一件好事。你们在京师本来就没有什么长辈亲友,今后遇事就更加只能靠自己了。而于我来说,暂时可以避开如今朝中这大漩涡,却算得上是一件好事。”许国说着看了汪孚林一眼,见其大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他就继续说道,“更何况,东南士林素来都是天下士林的中坚,哪怕如今的南监早已经烂到了根子上,但只要少许扭转一点,多挑出几个苗子扶持一二,便能收获众多好评。”

程乃轩在岳父面前素来都是和在父亲面前一样老实,此时连忙点了点头。想到之前冯保亲自来见自己时提到的情况,他一直不敢向父亲求证,但如今许国既然要南下,扬州又是必经之地,他就少不得请许国替自己带一封家书下去给父亲。这样的小事,许国当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比较轻松的闲话过后,许国又喝了一口茶,这才再次开口说道:“南明兄告病回乡,我此去南监,朝中便只剩下了殷石汀一个。他这个人,功利心强,和人相交往往要挑人出身官职,世卿你只要看看你伯父去之前和之后他的态度,就可以了然了。如今你虽说在元辅面前颇受信赖,但他是尚书,你是御史,相差品级太远,不像从前有你伯父这个兵部侍郎居中联络,除却逢年过节,你们没什么往来,我没说错吧?”

汪孚林不由笑了笑:“许学士慧眼如炬。殷部堂为人,确实是势利了一些。”

“元辅本来是打算让张学颜接掌兵部,奈何方逢时当初和王崇古齐名,若是没有差池就把人拿掉,未免会引来更大争议。而刑部尚书刚刚从吴百朋换了严清,这个位子本来是可以给张学颜留着,但张学颜宁可理戎政也不去刑部过渡,心气可想而知。而殷石汀在户部并无太大建树,之前又因为谏止皇上采办珠宝,皇上有所冷落,但他却通过元辅,得到了慈圣老娘娘的赞许。”

尽管汪孚林身在都察院,自觉已经是消息非常灵通的人了,但殷正茂竟然得到了慈圣李太后的赞许,他还是头一次听说。程乃轩这个身处六科廊的也同样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张嘴惊叹道:“岳父,你这消息哪来的?我和双木合称科道,都从来没听到这风声。”

而且,许国素来就不是嚼舌头的人!

汪孚林却知道,许国整整在翰林院浸淫了十三年,除却好文章好学问好名声,必然也积攒起了了不得的人脉和消息渠道。这其中,人脉许国不可能交托给程乃轩,这不是帮人而是害人,消息渠道也不可能完全交给程乃轩,因为很容易暴露。但是在临走前提点一番,那却是必须的。

“太后嘉赏大臣,这种事情要是传出来,那像什么样子了?殷石汀送了鹅绒絮的毯子给元辅,元辅借花献佛,献给了慈圣老娘娘,却又明言是殷石汀所献。相比丝绵又或者棉花兽皮絮的坐褥,这鹅绒坐褥又轻又暖,所以去岁末到今年初用下来,慈圣老娘娘赞不绝口,当然,只对身边慈宁宫管事牌子提过。”说到这里,许国脸上露出了几分讥诮,“李幼滋却是消息灵通,他听说之后,也给元辅送了珍贵不菲的织品,希望元辅也来个借花献佛,但却失算了。”

见汪孚林和程乃轩面面相觑,许国才看着汪孚林问道:“工部尚书李幼滋和殷石汀暗斗已久,你不知道?之前南京给事中詹沂等人弹劾殷石汀,便是他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