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孚林只觉得满头雾水。他仗义什么了?他是悄悄问过钱普的政绩没错,可他还没回京对张居正说呢,钱普这家伙竟然耳目如此灵通么?要这样的话还怎么会被人背后算计,将其送礼的内容夸大十分?
他愣了一愣,这才满脸古怪地问道:“钱府尊,您这话过了吧?什么大恩,昨夜到今晨,我可不曾做过什么。”
“汪掌道您是厚道人,差遣张公公提醒,特意让我给太夫人他们预备了清淡的饮食,却不肯居功,多亏张公公看不过去您做好人还不肯居功,特意提醒了我一下。”钱普见汪孚林为之大讶,误以为对方是没料到张宁竟然没有保守秘密,连忙解释道,“张公公并没有明说,但我可不是那般迟钝的人,三两下就猜到了。我虽不过是真定知府,日后前程说不得也极其有限,但汪掌道你只要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一声,我一定尽心竭力!”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昨天晚上他见到赵老夫人后就被拖着说个没完没了,哪有空去管饭菜的事?张宁自己去做的好人,还把这恩情推到自己头上干嘛?
汪孚林简直觉得脑袋里一万个问号正在盘旋。可是,张宁既然如此好意,他怎么也不至于坏了人家一番安排,当下变含含糊糊岔了过去,随即却嘱咐道:“一点小事,钱府尊不用放在心上。真定和保定乃是京城西南面的两重屏障,又是北直隶大府,之前那些传闻的事情,我自然会一一对相关人士去说,你在任上只管尽心便是。若有事,可以写信给我。”
虽说猜不透张宁的真实用意,但汪孚林还是决定继续卖个好,横竖他确实是打算回京去对张居正提一提轿子被无限夸大的问题。而他这样的态度却让钱普进一步确认了心中的猜测,狂喜的同时,却越发觉得这位年轻的掌道御史虽然名声如日中天,又是从京城下来出皇差,为人却谦逊和气,没有那种挑剔刻薄的御史做派,做人又仗义又实诚,实在是可以倚靠的。
于是,他立刻想都不想地说:“那日后下官就仰仗汪掌道了!”
两人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说话,虽说旁人未必听得清楚都在说什么,但一举一动至少是能够让人看得清清楚楚——钱普也着实怕了再被人说是给汪孚林送礼等等诸如此类的话。于是,等到彼此揖别,看着汪孚林上马,这些年来文名颇佳,政绩尚可,此次却好霉催地得了个恶名的钱知府这才擦了擦脑门。
反正已经都这样了,一条道走到黑,张居正未必能一直记得他,但汪孚林作为张居正的铁杆亲信,却肯帮他一把,他已经满足了!
汪孚林追上前头大部队之后,却借口有话对张宁说,叫了人一块策马并行,远远落在了一行人的最后头。他直截了当复述了一下钱普刚刚留下自己说的那番话,随即就无奈地问道:“我说张公公,咱们不是外人,你自己做好事,却硬要归功于我干什么?”
“钱普这种知府,说高不高,说低却也绝对不低,他要是一任知府任满,可以立刻放分守道,也就是布政司参政,又或者按察副使,如果运气好,则是内迁京官,能进大理寺太常寺少卿这一级,那就更加前途不错了。但总之,对这种人施恩于我来说没什么用处,可对你不同。”
说到这里,张宁顿了一顿,这才轻声说道:“我之前对你说升司礼监随堂只是运气,可我现在想想,指不定我和你有旧,对我的安置有决定权的冯公公已经知道了呢?否则这么巧这趟皇差就是咱俩出?而且,我顺手帮你结个善缘,也是有事求你。你给我出个主意,我回京之后,这所见所闻怎么对冯公公禀报?怎么对皇上禀报?”
第八九七章 回京之后的面圣
张宁请自己帮忙的这件事,汪孚林却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自己也在踌躇。张居正那边容易,实话实说就是了。但原本他只是奉张居正之命私底下来迎接一下赵老夫人,随即一同进京,无需在意其他人,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人言可畏这种事对他来说已经完全无所谓了,然而,现如今他身上却和张宁一样担着钦差,回京之后势必要应付万历皇帝朱翊钧的问询。
别看这位万历皇帝刚刚亲政,看上去仍然是张居正大权独揽,但这是因为权力执掌的惯性。原则上来说,只要内阁张居正,司礼监冯保,宫中李太后这铁三角犹存,万历皇帝要受到三重压制,所谓亲政就只是一个摆设。但是,即使朱翊钧没有当初嘉靖皇帝敢于直面硬抗杨廷和的魄力,如今看上去除却张宏这样忠心耿耿的太监之外,好似没有其他的人脉,但未必就真的没有人会选择站队在皇帝这一边。
要知道,张璁桂萼这些人的光辉事迹摆在那,嘉靖初年陆炳的权势滔天也只过了几十年,安知就没有打算效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