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孚林举荐辽东苑马寺卿洪济远为郧阳巡抚!
如果仅仅如此,那么也就罢了,偏偏与此同时,之前还在文华殿朝议上受挫的左都御史陈炌,竟是举荐分守辽海东宁道张崇政为南赣汀韶巡抚。
紧跟着,文选司郎中臧惟一,以分巡辽海东宁道孙元荣骄纵、贪恣、纵家奴占民田等罪名,拟降级使用。而文选司员外郎李尧卿,以宁前兵备道李松考满绩优,铨注升一级使用。
这一系列关于辽东官场的或奏本或题本,让人眼花缭乱,一时间竟不知道是何等情况!
在外间议论纷纷的时候,做足心理准备之后,却仍旧有些忐忑不安的朱翊钧,则是踏进了慈宁宫。尽管早就知道不会见到一个慈眉善目的母后,可是,看到慈圣李太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时,他依旧生出了深深的惧意,以至于眼角余光瞥见一旁侍立的冯保,他不知不觉就对其生出了几分怨恨。
冯保在李太后这儿告了什么状?难不成乾清宫有人对其告密的那件事,冯保真的捅给李太后了?可是,他明明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思大动干戈,因为有汪孚林主动请缨接过了这个难题,不但有程乃轩冲锋在前,汪孚林在后头铺垫,轻轻巧巧就破了如同铁板一块的辽东局面,而且是有升有降,赏功罚过!他做得哪里不好,哪里就需要又来听母亲的教训?
“母后……”
李太后扫了一眼跪下行礼的朱翊钧,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起来吧,你如今是皇帝,我也管不了你。”
“母后这是哪里话?”朱翊钧深知这时候绝对不能说半点触怒母亲的话,因此哪敢起来,只装成完全不明所以的样子,满脸迷惑地说,“儿臣这些天来读书上朝,并不敢有任何偷懒。”
“你若真的如此兢兢业业,我还用得着管你?”李太后忿然一拍扶手,声色俱厉地说道,“辽东之事,元辅张先生早有定计,你刚刚亲政,怎就在背后一再非议,说出许多不谨慎的话来?你知不知道,之前辽东没有李成梁的时候,那仗打成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样子,整个辽东地抛荒了,人跑光了,险些就要留着个空空荡荡四面漏风的地方去对抗几方大敌?”
汪孚林对田义说,有人向冯保告密,泄漏了朱翊钧对辽东之事的态度,这并不是一般的瞎掰,又或者说纯粹的信口开河,而是出自于他对各方相关人士的预判。尽管张宏透露过,如今乾清宫的近侍是小皇帝亲自挑的人,但他压根不觉得,凭借朱翊钧现在的心计、手段和实力,能够让新挑上来的人每一个全都忠于天子,能够避免被掺沙子。无论是冯保还是张宏,那都是多厉害的老狐狸,宫里多少徒子徒孙,会没办法安插人?
说句不好听的,甚至用不着告密,冯保都能把朱翊钧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所以汪孚林完全不认为朱翊钧暗中派田义笼络自己的举动会保密多久,与其日后因为朱翊钧的不谨慎被冯保识破,然后告诉张居正,他被张居正视之为叛徒,还不如他自己主动先坦白了。
而缺乏这点认知的朱翊钧,此时此刻脸上错愕,心中却陷入了难以名状的狂怒之中。
果然,汪孚林果然不是在诓骗自己,真的有人向冯保暗自告密,冯保也果真告诉了李太后!
朱翊钧迅速整理着自己的心情和表情,随即用十万分诚恳的语气说道:“母后,我只是最初知道的时候,又惊又怒,所以在私底下抱怨了几句!您是知道的,之前那奏捷办得那样风风光光,我还登门接受百官朝贺,如今竟然成了杀降冒功,我也只是一时气不过。可我又没有在外臣面前露出半点口风,就是文华殿朝议时,我虽说赞同了程乃轩说的话,但元辅张先生也是赞同那般处置的!”
李太后的表情只是微微缓和了一点,仍是声色俱厉地说道:“身为天子,就该时时刻刻约束自己,纵使是在亲近的人面前,也不该失言。更何况,文华殿上那场朝议,安知张先生不是因为维护你这皇帝的威严,这才附和你的表态,帮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