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官吏嘴里似兔子嚼菜般叼着早点肉饼,同时奋笔疾书,文从字顺。
秦礼被请进来的时候,就瞧见这样诡异又滑稽的一幕,那名僚属从事老脸一红,冲着秦礼匆匆一礼,继续埋头伏案。秦礼也察觉出气氛尴尬,便挪开了视线。
他是来找祈善的。
但今天官署值班是顾池。
问祈善?
顾池将秦礼引到待客侧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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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主簿一早便去邑汝大营了。”
秦礼一听便知道祈善的目的。
他一夜未眠,加之昨夜情绪激动,气血震荡,面色不复此前红润,隐约透着青白。听到祈善下落,他似讥嘲般道了句:“祈元良惯会异想天开、强人所难。”
顾池那颗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奈何秦礼的心声对祈善并无多少篇幅,似隔靴搔痒,让他内心喟然长叹:“使者不妨等等,祈主簿不久便归。或将事情告知于我,由我代为转达?”
他好奇秦礼此次来意,莫非是后悔昨晚没让祈善横着出去,于是越想越气,一大早上杀过来,要给祈元良补上几剑?
结果出人意料。
秦礼是来询问如何安排人手。
顾池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人手?”
“祈元良昨夜上门,不就是为了借天海人力给河尹开凿河道、兴建水库?”秦礼神色波澜不惊,看着似有诧异的顾池,继续道,“此事,在下谨代表主公应了!”
顾池:“……”
顾池:“???”
顾池:“!!!”
他忍不住怀疑自己在做梦。
秦礼怎么就答应了呢?
以秦礼昨晚的火气,今早带着兵马离开河尹他都不意外,居然……答应了?
秦礼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感受这股暖意滑过喉咙。
“顾督邮可有疑问?”
“恕我冒昧,使者与祈主簿似乎……”顾池还是忍不住八卦之心,问出口了。
“私仇归私仇,公事归公事,在下不至于公私不分。”秦礼一句话就将这茬打发了,不忘试探一句,“只是——尔等,或者说沈君,真知道纵容此事的恶果吗?”
若无祈善,他真的很欣赏沈君,甚至一度担心沈棠是不是受了祈善的蒙蔽。
顾池知道秦礼要问什么。
他只道:“夫有以噎死者,欲禁天下之食。使者以为,此言善否?”
秦礼:“二者不可相提并论。”
所谓因噎废食,便是害怕一件事情会出小毛病就索性不去做,但让武胆武者与庶民竞争并非小事。若仅限于河尹,仅限于赵奉和沈棠帐下几人,外人只当是茶余饭后谈论的“奇人异事”,但看河尹的态度,显然是想将此道推广开来。
如何不愁人?
可想过一旦失控,如何收场?
若是换做旁的人怎么问,顾池大概率怼一句“杞人忧天”,但对面的人是秦礼,他自然要给面子。想了想,换了种委婉说辞。
这世上没有什么制度是一开始就完美无瑕的,利用武胆武者耕地劳作,让众多孱弱庶民从繁重徭役解脱,这也是积极的一面。秦礼也知道繁重徭役多害人?
假使是祈善夹枪带棒这么问,秦礼哪有理智去静心聆听思索?
但顾池不一样。
秦礼对这位面相孱弱的青年文士有些同情,下意识会迁就对方,给予更多的耐心。官府徭役繁重问题,也是导致秦礼故国覆灭的主要原因之一,他有研究。
因此,他很难回答出来。
不是不了解,而是太了解了。
徭役需要每家每户出青壮参加,但青壮又是一个家庭主要劳动力,失去青壮意味着耕作收益减少,再加上繁重的赋税,能轻而易举逼迫一个家庭走上绝路。
而且,徭役繁重耽误耕作只是一个弊病,还有大量庶民不堪劳作而亡的。
秦礼有心去改,但无力回天。
徭役一事涉及太多利益牵扯。
他稍微动一动便可能惹来杀身之祸,他不惧怕为国捐躯,只怕死得毫无价值。导致故国覆灭的问题,也不只是一个徭役。
但,顾池这话给他极大启发。
他心下闭眸,深吸一口气。
一改先前的姿态,诚心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