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林家父女在说贾家,贾家大房,此时也在说贾家。

今天莹玉说的事情,对王熙凤的冲击太过剧烈,偏回去一路上,还要跟贾元春敷衍,不能露了形迹。憋了一肚子心思回到家里,把人全都打发了,兀自发了一回火。直到贾琏回来,小夫妻二人才去东大院去见贾赦。

此事事关一家子性命,王熙凤自然不敢有半点虚瞒算计,老老实实将莹玉的话跟贾赦说得清清楚楚。最后又道:“老太太几番让人去接黛玉妹子来家里小住,都被推了。可见这事儿,便是林家也不愿掺和,所以打定主意,要远着咱们家。今天这些话,也不像是一个小姑娘该知道的,怕是姑老爷不好上门,才借着林二姑娘的口,将话透过来。”

心心里就直发怵,林家都不上门了,这得是多大的事啊?亏得他们这些身处其中的人,居然到现在一点都没发觉。

王熙凤是越想越心慌,整个人都快木了。

王熙凤好歹有这么长时间缓冲,这会儿还能撑得住,贾家父子这会儿整个人都傻了,贾赦还好,哪怕他再不成样子,也是经过不少事的。贾琏就难看了,直接两腿一软,噗通一声坐地上了。

三人沉默良久,贾赦才终于开口,先进瞪了一眼不成器的儿子,怒道:“瞧你那点怂样,没出息。”

贾琏都快哭了:“老爷,命都快没了。”

“呸。”贾赦拿起个东西就要砸,只是到要离手的时候,又生生忍了下来,重重的哼了一声,才道:“你们姑父已经给你们指了活路,还怕什么?”

贾琏只听了前半截,后半截时魂都给吓没了,根本没听多少。

贾赦可没准备再给他说一遍:“接下来几天老实点,等你姑父安排。丑话说在前头,这是救你们的命。不管你姑父给你谋了什么样的差事,你都给老子好好的做,敢有一句怨言,或是做的不好,丢了你姑父的脸,老子亲手劈了你。”

王熙凤也不指望贾琏,连忙应下:“老爷放心,儿媳一定看着他,不让他胡来。”

贾赦到是难得的看王熙凤顺了些眼,“我知你心里要强,如今被算计一场,肯定要找回场子。只是这事且先放一放,这几天先把库里的东西整理整理,找个安全的地方转移出去。你林姑父虽指了活路,可这事实在太过重大,万一最后不能,也能给后人留条活路。”

王熙凤眼泪了快下来了:“老爷放心,儿媳知道了。”又怒骂:“真是一群害人精。”

“行了,你们回去吧。”

等贾琏夫妻离开,贾赦才怒极而起,砸了许多东西。要说心寒,他才是最心寒的那个。秦可卿的出身,两府里就瞒着他。如今连贾元春都能拿着贾家的基业去做事了,他这个当家人还是不知道……他的母亲和亲弟弟啊,没有一个把他放在眼里。说不定,到最后铡刀落到脑袋上了,他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这让他怎么不心寒?

接下来几天里,王熙凤夫妻二人便偷偷的忙活起来。如今贾家一切都捏在贾赦手里,他主动松了手,两人行动起来自然容易。又有心防备着二房,动手时根本没动用这府里的人,哪怕是身边信任的丫环小子都没用,全用的贾赦当初抄家的那一伙子。因此他们动起手来,这府里旁人是半点不知。

而王熙凤也没忘记莹玉拜托她的事情。这件事说起来并不复杂,这府里的人之前梳理过一回,大小下人都看她的脸色过活。甭管卖身契捏在谁的手里,月钱都得从她手里拿。因此,谁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没费多大事,就打听出贾元春曾在半夜的时候,悄摸着去了贾母房中,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肯定是见不得人的,不然怎么连鸳鸯和抱琴都给撵了出来?之后又打听出来,贾元春最近天天没人时,一个人练字,可练完的字,当即就烧了,连个碎纸片都没拿出来……

如今将贾元春往最大的坏处想的王熙凤立刻就注意上了,之后更是想法子让人偷了贾元春练的字迹出来。她自己不懂,便直接给林家送了来。

这字在林家父女手里一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林如海气的差点晕过去,“贾家欺人太甚。”

黛玉当即便落下泪来,之前所有猜测这时都应了验,一想到她一心敬重的慈爱祖母居然如此算计她,就像在她的心上狠狠的刺了一刀,她如何不伤心痛苦?

最淡定的就是莹玉了,毕竟她早就知晓此事。因此,她担负起劝慰父亲和姐姐的责任,好不容易将他们劝通,才道:“父亲,姐姐,如今我们虽知道贾家试图利用母亲的信件作筏子,却不知道他们的具体目的。咱们还需要好生想想,以作应对。”

“莹玉说的对。”林如海立刻重新冷静下来。随即问她:“若是你来,会怎么做?”

莹玉微怔,如果是她,那肯定是从根子上解决。这根子在贾元春身上,她要模仿贾敏字迹伪造书信,那就废了她的手,让她这辈子都提不起笔来。可她现在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姑娘,这种过于暴戾的话语,不适合从她嘴里说出来。因此,她反而不得不认真考虑,“现在还不知道贾元春准备伪造什么样的内容,所以如果是我,会先派人盯住贾元春,弄清她真正的目的。一旦获知她的目的,便可有针对性的布局,不让她得逞。”

这就是纯防御,很被动。莹玉个人不太喜欢这样的被动,但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却突听黛玉道:“最好的法子,实为釜底抽薪。”

莹玉震惊了,黛玉会想到这法子她不意外,毕竟她本就是极为聪明的人。她只是吃惊于,她会将这法子用到贾家身上。再一想又觉心酸,她这个姐姐这次是真的被伤到了,心狠下来了。

对这件事,釜底抽薪也有多种办法。针对贾元春,或是针对贾宝玉,再狠一下,直接冲整个贾家动手。不管毁了哪一个,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黛玉能说出这样的话,非常非常难得了。

林如海也有些惊讶,看黛玉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但那眼神里更多的怜惜……

“这件事交给为父。”林如海是绝不可能让黛玉插手这件事的,贾家把她逼到如此地步,已是伤她至深,他又怎么舍得,让她继续痛苦?至于莹玉,他到没说什么。如果她真要做些什么,他不会拦,也拦不住。因为他早就给了她一些人手,只听她的调谴。既然给了人,那就是让她自己施为。不然,何必多此一举?

当然,林如海对她能做的事情还是有数的,毕竟人手是他给她的,能做到什么程度,他心里有数。脏的臭的不会让她经手。

这是他们父女之间的默契,林如海知道,莹玉也知道。因此,莹玉没管林如海会怎么做,她这里则是接连几个命令发下去。而她自己也开始频繁的离魂出入贾家,把贾元春和贾母盯的死死的。

结果贾元春和贾母的行动没发现多少,到是又看了贾家接连几出大戏。

这些大戏都是贾赦闹出来的。

为了给儿子儿媳行动转移注意力,贾赦又闹了。他见天闹着要分家……贾母未死,贾家是绝无分家的可能的。但又如何呢?他就是闹,有事没事就揍贾政一顿,还专往脸上的打,让他没脸去衙上,天天请假。还闹贾元春的嫁妆问题……贾元春的婚事谈定,如今就准备备嫁了。

贾赦死死担着库房的钥匙,一毛不拔。

但凡贾政开口,就是一顿打。贾母开口,他就拿一堆账本出来。贾元春以前在宫里时,经常让太监到府上要钱。这些都记了账,只要贾母开口谈嫁妆,他就把账本拿出来,一笔笔报给他们听。

“她只是二房的姑娘,却搬空了府里将近一半的财物。就这还想要嫁妆?怎么,这是把我府里的东西当成自家的了?想要嫁妆?谁有谁拿,只别想动我们府上的分毫。”

贾赦既然闹了,那就是不要脸了。他笑眯眯的看着贾元春:“大姑娘,你也别怕大怕小气。实在是你那个妈当家的时候,不但把我府里的财物全都给你这个闺女偷了去,还把财物往自己小库房里搂。宁愿撒给下人家用,也不给我这个主家留半分。大伯是被伤了心啊!”

贾元春气的脸发白,却没有任何办法。她心知那账本不是假的,她母亲所做所为也是证据确凿,无从抵赖。她现在更怕是,万一这不要脸的大伯,当着她夫家的面再提出这事,或是坏了她的婚事,那才是万事皆休。

但如此放弃她又不甘心。只见她突的低头,再抬头已是满眼通红,泪盈满眶:“祖母。”

她只这么一句,半个字也未多说。可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心疼。贾母气的拿起拐棍就要砸贾赦:“孽子,我还没死,这个家竟就没有我们祖孙的立身之地,罢罢罢,我这便拿根绳子吊死,也省得在这里碍你的眼。”

若是旁的时候,贾赦大概还会被吓到,此时他却是什么也不怕:“老太太也别说这个,您要是吊死,儿子便也跟着你去,陪着您到阴曹地府去给父亲请罪。只是您要想清楚了。您一死,贾元春的婚事可就不成了。再到时,这家我也立时分了,为了赶上老太太您,头七一过,我就把二房撵出去。至于家产,二房休想得半分好处……反正老太太私库里的东西也没准备分我半点,那可比咱们整府的东西都多。二弟有这些傍身,活得可比我这个哥哥舒坦……”

“你,你……”

“不好了,老太太晕了。”

“快请太医。”

以往一向孝顺的贾赦这时候黑沉着脸在那儿坐着,他甚至想着,老太太就此真病了才好,便是死了他也能接受。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心那么想的。反正看这老的小的这么折腾,是一心把这一家子往死路上带,于其到时候一家子死绝,现在出了事,还能留下几根香苗。

过了许久,贾赦终于动了。

“扶老太太进去休息。老太太病了,贾元春身为长孙女,贴身侍候老太太。去跟刘家那边说一声,议亲之事暂停。”

“不行。”贾元春惊叫:“大伯,亲事不能停。”

贾赦冷笑:“大姑娘,你的祖母因为你的嫁妆,闹到病重在床。结果你不闻不问,一心想要出嫁,是什么道理?要是叫外面的人知道了,又会怎么说你?不孝这个罪名,你当真要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