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万里

长风几万里 苏景闲 2165 字 6个月前

洛京城外的别庄里,正堂门外有人把守,连窗户都关得严实。

“现今洛京城中一片太平,陛下却突然将雍丘驻军急急召回,不得不防啊!”

又有一人道:“陛下是打定了主意不立储,谁提储位,陛下立刻就变脸色。现在陛下召回禁军,不知道是不是——”

众人都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此时召回禁军,不外乎对付李忱,或者对付他们这些反对的朝臣。

李忱坐在主位上,身后挂着一幅《江山图》,他听完客客气气地说了两句,又问礼部尚书史远:“史尚书怎么看?”

史远摸了摸胡子,叹息:“无论怎么劝,陛下都不听谏言,不依法度,刚愎自用。现在朝堂上下,人人自危,苦不堪言。”

他站起身,朝李忱拱手,言语恳切,“殿下,如今为江山社稷、为天下黎民和祖宗基业,非常之时,只能用非常之法了!”

户部尚书范逢心里骂了句“老狐狸”,没想到这些话全被史远先说了,连忙也起身,赶在其他人之前开口:“史尚书说的极是,天子不仁,我等与万民,都只能仰仗殿下了!”

李忱掩下唇角的笑意和得色,故作愁容,起身负手:“可父皇终究是我的父皇,为君为父,我又如何能起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

范逢赶紧再次道:“宜早不宜迟,请殿下早做决断!”

史远也附和:“请殿下早做决断!”

等范逢和史远等人都走了之后,门再次关上,李忱朝木屏风所在的方向问道:“谢侍读以为如何?”

谢琢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因天气闷热,房中放着冰盆。前些时候,陆骁从凌北送了不少药草到洛京,药书古籍上有记载的,没记载的,偏门的,罕见的,杂七杂八的都不少。宋大夫挑来拣去,取了其中三味,配了一副方子,谢琢服药半月,畏寒的症状好了不少,但仍谨慎地避开了冰盆附近。

只因他最近才知道,只要他稍微不注意身体,受凉、多思或者少服了一次药,宋大夫就会写信去凌北,向陆骁告他的状。陆骁又会在写信时,用两页纸来叮嘱他要好好吃药。

不希望陆骁在战场还要记挂着自己,谢琢现在都尽量不让宋大夫挑到一丝错处。

坐下后,谢琢回答李忱的问题:“臣赞同范尚书与史尚书的提议。如今陛下已经将殿下视作眼中钉,防了又防。如此境况,或许一念之中,陛下就会下决心,彻底除掉殿下也不一定。”

李忱神情严峻:“谢侍读说得对,父皇如今对我可以说是欲除之而后快。无论多少朝臣认为父皇失德,不堪为天下之君,但只要父皇坐在龙椅上,皇权在手,每多拖一天,我就多一□□首异处的可能。”

他冷声道,“说不定将禁军调回,打的就是哪天将我围杀、万箭穿心的主意。”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天家本就寡情,他与咸宁帝之间,哪里有什么父子亲情?

现在想起谢琢说的话,李忱认为对极——君父不慈,根本就不该抱有什么期望!

不过是你杀我或是我杀你罢了。

谢琢看着李忱眼底涌出的戾气,不再多言,低头恭声:“想来殿下已有决断。”

从城外别庄回到住处,院中的老树枝叶郁郁。

谢琢从树荫下经过时,一小截树枝突然落在了他面前。

心头一跳,隐约听见有人唤他“阿瓷”,谢琢蓦地仰头看去,眸光急切。

阳光被树叶裁作碎片,刺的人眼睛发涩。目光落在空荡荡的树干上,谢琢怔神许久,才缓缓收回视线——

刚刚那一瞬间里,他以为会有人从枝头跃下,笑容恣意,将一支杏花递到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