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到泪雨滂沱。
让雍正都不由诧异:“素日里竟没看出来,你对那富察格格这般上心!”
嗯???
这话说的,让弘历直接卡壳了啊!
良久才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如皇阿玛所言,到底是伺候儿子最久的内眷。又给儿诞下了永璜。儿非草木,岂能半点无情?只是比起这些,儿子心中积攒了许久的悔与愧,才更压得儿子喘不过气来。”
“遂把一应事物等,都交给了福晋。儿子自己来了园子,与皇阿玛诚恳道歉。”
雍正特别冷静地盯着他,似乎要透过他双眼看到他内心深处般。
良久良久才终于摆手:“那事你确实有错,可如你所言。你也是被人蒙蔽,自己也受了不少苦。此事就此揭过,你且回府与你那格格操办后事吧!”
“儿子谢皇阿玛开恩。”弘历又端端正正磕头:“但皇阿玛仁容宽博,儿子却不能这般……”
“这般轻易原谅自己,到底……”
“那丹毒有多恼人,多受罪,儿子心中有数的。求皇阿玛开恩,容许儿子在您身边随侍百日,聊表孝心与歉意吧!”
这话说的,连苏培盛都忍不住抬头了。
想看看谨郡王今儿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才能丧心病狂到连他的差事都想抢?
而且您府上刚刚死了人哎!
都不嫌晦气的么?
很明显,雍正是嫌的。于是摆手,做了个挥退的手势:“朕这边可用的奴才多着,且不用你如此。心意收到,你且回府好生操办富察格格的后事吧!”
弘历这会子哪儿还顾得上什么格格不格格呢?
他只一心随侍皇阿玛左右,助他老人家躲过八月二十三的大劫。而眼下,就是他几乎唯一能留下来的机会。
所以雍正再拒,他再哭再磕头,说什么也得留下聊表寸心。
可……
问题是,他越哭,雍正越觉得他是伤心富察格格的逝去。也越能想起来,福慧殇的时候,弘时殁的时候,他的种种表现。
这心里也就越憋着一股子火。
直接吩咐苏培盛,把人给拖出去送回谨郡王府。
最后一根稻草眼看着就要被扯走,弘历整个人都绝望了。拼命挣扎着:“不,皇阿玛,皇阿玛您就答应儿子这一次吧!儿子……儿子是真诚心悔过,也诚心孝顺您啊!”
雍正拿起折子继续浏览,头都没抬地回了句:“朕也说了,真不用!”
皇上都已经下了口谕,侍卫自然不容情。
弘历开始反抗。
但他那个允文允武,是在没人敢尽全力与他比拼的前提下。眼看着龙颜都要大怒了,哪个又敢与他放水?三五招之下就被制服。拉着死狗一样地往出拉,让他在愤怒焦急之余,竟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参与拖人的侍卫们惶惶然跪下,想说自己真的真的没怎么尽力。
雍正:……
都这样了,也不好再强硬地往出打发。只能着人传太医,给他好生诊诊脉。
太医来得很快,给的结论也很具体。说这些日子以来,谨郡王都担心焦虑,该是夜不能寐,身子空乏。又伤心、焦虑、紧张过度,才导致晕厥。
得开几服药,好生调理一下。
在太医开方子的空档,弘历就悠悠然醒转。眼含热泪地看着雍正:“皇阿玛,儿子是真的想在您身边伺候一二。”
雍正怕他再一个撑不住晕过去,忙点了头:“既如此,你且留几日吧!也不用朕身前伺候,只好生用药,把身子养好。才二十几岁,怎就把自己糟蹋成了这样?”
弘历双眼含泪:“儿子谢过皇阿玛恩典。”
就这样,弘历顺利赖进了圆明园,住进了九州清晏。
可把永瑛气得哟:“都已经事发年余,才知道认错。啧,说我那好四伯不是别有所图,也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信。”
情况虽然大概是那么个情况,但弘昼能惯着这小子目无尊长?
果断不能啊!
直接一巴掌拍他脑门上:“胡说八道!这是你个晚辈能诉诸于口的?”
永瑛气呼呼,小脸儿都鼓成个包子:“儿子倒也不想说呢!那您的好四哥,我那好四伯。整日里跟在皇阿玛身边,儿子又常备皇阿玛唤去教导。这往来碰面的机会,可真太多太多了。”
“每每面对他那大清好慈大爷的表情,您也好歹体谅体谅儿子嘛!”
真的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啊。
弘昼噎了噎,好半晌才冷冷一眼瞪过去:“那也不能说!你个小辈儿被寄予厚望,本身就容易被非议。想要顺顺当当,就必须要谨小慎微。”
“连基本的礼节与涵养都没,爷都不瞧好你,还指望你皇玛法另眼相待?”
就小小发个牢骚,竟然被阿玛这么说???
永瑛愤愤,无限求助地看着自家额娘,期待她能伸张正义。
结果舒舒也只摸了摸他的头:“乖儿啊,忍字心头一把刀,你啊,就是一步步走来太过顺利,都没遭遇过什么挫折打击。且欠了些个磨练。当年你翁库玛法给你皇玛法的戒急用忍四字,额娘觉得也挺适合你的。”
“好生练练,磨磨性子?”
“就起码别这么清水似的,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简简单单被人看穿啊!”
几句话说得永瑛小脸儿通红:“多谢额娘教诲,儿子记下了。其,其实皇玛法也曾千叮咛万嘱咐。让儿子多加注意,儿子……儿子在外人面前还好。只到了阿玛额娘面前,就忍不住放纵。”
聚少离多嘛!
难得一见,所以就忍不住撒娇卖乖,让阿玛额娘别因为长久分离而疏远了他。
哪怕是管教呢,对永瑛来说也弥足珍贵。儿子这渴望的小眼神看得舒舒心里仿若钢针扎过,不见伤口,却透心彻骨地疼。
都怪她这个当额娘的没有坚持到底,才让儿子小小年纪便要这般艰难。
不过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益。她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是极力保住皇帝公爹。别让儿子小小年纪的,就扛起天下这个重担。
于是接下来,雍正不但有了个时常跟随他左右,对他各种嘘寒问暖的四儿子。
还多了个正积极弥补儿子中,各种美食花样翻新做不算。还以感谢他这许久以来对永瑛谆谆教诲,无微不至为名,各种养生药膳一日三餐送过来的五儿媳妇。
也就是老五家的厨艺实在好,连药膳都做得汤鲜味美。
药味儿淡得不能再淡,效果却非同一般,连抢着给他试膳兼侍膳的弘历气色都好了不少。
以至于被抢了美差的苏培盛默默怨念,恨不得四阿哥赶紧走人。
可这位也不知道吃了拿家秤砣,才这般铁了心。还真如言随侍皇上左右,早上侍奉洗漱、晚上门外守夜的。
虽然技术不熟,但心意足啊!
只旬日下来,皇上的态度就软化了不少。
让苏培盛都替永瑛阿哥捏了把冷汗:小祖宗哎,都什么火候了?您怎么还沉迷跟王爷、福晋共享天伦,逗弄弟弟妹妹,哦不,培养手足之情呢?
再不对皇上这上点心,就要让谨郡王乘虚而入啦!
也许是苏公公的虔诚祈祷起了作用,也许是永瑛也终于回过神来,觉得不能再继续放任弘历了。
反正翌日清早,弘历刚笨手笨脚伺候着他皇阿玛起了床。
外间就传来他那最最讨厌侄子的欢快声音:“皇玛法,孙儿带着许多美食来找您一道分享咯!今儿您不用大朝,用完膳,咱们爷俩一道锻炼啊。”
弘历亲眼见着,刚刚还冷着脸,没有表情就是最大表情的皇阿玛一下子笑开。
好像春回大地,冰雪消融般。
融融的,透着那么股子纯然欢快:“你这混小子,不是与你阿玛额娘、弟弟妹妹们相处愉快?怎地今儿这般出息,竟然还想到朕这个皇玛法了!”
弘历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感觉自己瞎了、聋了还傻了。
要不然怎么会看到皇阿玛那般,那般类似小孩子家争风吃醋的表情?
永瑛对此就见得多了,闻言半点都不带含糊的。直接就挑开帘子笑嘻嘻入内:“皇玛法别醋,在孙儿眼里,您绝对是跟阿玛额娘平齐的。弟弟妹妹们加一起,也比不过您的重量。不过……”
“孙儿好久没见阿玛额娘,您也许久没与四伯团聚了嘛!”
“孙儿当然要识趣一点点,给咱们彼此一点点空间,一点点时间呐。喏,现在假期结束,孙儿找皇玛法学习也监督皇玛法来了。数日不见,皇阿玛有没有早睡早起,按时锻炼啊?”
雍正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这小家伙,还管到皇玛法头上了。那最近皇玛法没监督你,你的学业有没有退步啊?”
永瑛昂头,特别的斩钉截铁:“非但没有,还有那么一点点小进步。”
“现在还是饭后,任凭皇玛法如何检验。”
事实证明,永瑛没有半句虚言。
便是与家人团聚欢喜了些,世子爷也不曾懈怠自己的学业!
“嗯,不错。”雍正满意点头:“按着这个劲头好生学习,早晚必有所成。”
永瑛笑弯了眼:“皇玛法放心,孙儿必然好生努力,绝不让您失望。同样的,您也得做个好榜样,别让孙儿失望啊!”
雍正可最受不了乖孙这等渴盼的小眼神了,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
再回神,就已经开始汗流浃背地跑圈了!
差点儿惊掉了弘历一双狗眼。
毕竟在他的记忆中,皇阿玛最注重规矩。宁可受些苦楚,也轻易不做毁伤仪表之事。现在,现在竟然能被永瑛那小混账忽悠着,这般大汗淋漓,毫无形象地跑?
反常到弘历都怀疑那小子给皇阿玛下了什么蛊了!
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弘历就不可避免地慢了点儿。于是被永瑛皱眉提示:“四伯快着点儿,您可是咱们三人里的中坚力量。正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跑步还跑不过侄儿与皇玛法这老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