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安娜知道来者是谁。

哪怕她没有回头去看对方的面容,但是凭借着椅子上的剪影,认出对方并不是件难事。

甚至对于玛丽安娜而言,这实在是太容易了,以至于她会下意识地否认这一无可争议的答案,然后在白雪的注视下流下一滴冷汗。

“女大公在等你。”卢修斯表现得平静,好似车厢内只有玛丽安娜和阿比盖尔一般。他就像以前那样,朝玛丽安娜伸出手臂,方便后者从马车上|下来。

白雪在卢修斯打开车门的那一刻,就紧张地抱紧了玛丽安娜的腰部,令卢修斯难得表现出无奈的情绪。

“我想你也该适可而止一些。”卢修斯保持着伸出手臂的姿势,向玛丽安娜催促道:“我对你的私生活并不感兴趣,但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最好别玩过火。”

白雪闻言,立刻将玛丽安娜抱得更紧些,结果却被后者推开

“放手。”玛丽安娜命令道:“立刻放手。”

以白雪的力气,制服玛丽安娜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他被强化了的服从性还是在脑子做出判断前,就先一步松开了环住玛丽安娜的手臂。

卢修斯见状,也克制住了想要抽|刀的举动。

白雪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玛丽安娜下车,直到阿比盖尔提醒他别挡道,后者才反应过来地向玛丽安娜的方向赶去。

“他还真不是一般的忠心。”阿比盖尔很遗憾自己没能看见卢修斯对战白雪,不过能看见玛丽安娜露出紧张的神色,也算是今天的意外收获。

玛丽安娜在下车站定后便不再挽着卢修斯的胳膊。

后者以为是玛丽安娜生气了,所以在紧张的同时,也扭紧眉头与嘴角,让人看不出到底是谁先惹了谁。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没资格对你说三道四。”率先忍不住的卢修斯走到与玛丽安娜齐平的位子上,然后绞尽脑汁地对自己刚才的行为做出辩解:“但是我更不想看着你走进火坑。”

“我明白你的意思。”玛丽安娜又不是闲着没事去当海王的时间管理大师,所以跟卢修斯开诚布公道:“你以为我喜欢白雪。”

被戳穿心思的卢修斯不是一般的尴尬,但还是在别扭之余点了点头:“你对他的偏爱实在是太明显了。”

“可他确实很讨人喜欢。”玛丽安娜回头看了眼白雪,毫不掩饰她对白雪的喜爱之情:“谁又能拒绝一位听话的美人。”

“听话的美人?”卢修斯细细咀嚼着这句话,试探性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最喜欢的下属是阿比盖尔。”

玛丽安娜瞥了眼突然多话的卢修斯,并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试探。

而这一回避也令得不到答案的卢修斯愈发郁闷,甚至在他接到玛丽安娜后,就没松开过紧皱的眉头。

阿基奎女大公并未对玛丽安娜的态度有所改变,因为后者无论是卡尔达公主还是布列塔尼亚女公爵,都得向地位更高的女大公行礼。

况且玛丽安娜也不是小人得志的人。

她现在还没有能跟阿基奎女大公叫板的能力,所以最好表现得安静点,乖顺点。

“我该恭喜你成为布列塔尼亚女公爵。”阿基奎女大公本就冷漠的面孔在丧服的映衬下,更是令人对其退避三舍:“不过你最好解释一下亨利的死亡原因,以及你到底在布列塔尼亚国内干了什么。”

“我还以为亨利之死早已结案了。”玛丽安娜并不为重复回答某一问题而感到气恼,反而觉得阿基奎女大公的反应令这位坚不可摧的统治者多了几分人情味。

毕竟在此之前,玛丽安娜还以为阿基奎女大公是个没的感情的人。

无论是丈夫还是儿女,亦或是与她相处时间最长的侍女长,都会在生活中,下意识地将女大公视作不需要,乃至是不具备感情的生物。

卡尔达伯爵甚至觉得阿基奎女大公比玛丽女王更可怕,更无情。

因为玛丽女王好歹还有个相濡以沫的杜纳瓦亲王,并且她对儿子们的态度也是肉眼可见的。

至于阿基奎女大公……

与其说卢修斯,亨利,以及玛丽安娜是她的亲生儿女,倒不如说他们是阿基奎女大公用以延续血脉和王位的实验品。

而现在,这些实验品里只留下了一个。

“我知道你在怀疑我从未爱过你们。”阿基奎女大公垂下眼帘,然后当着玛丽安娜的面摘下头上的假发。

除了女大公的侍女长,无人知道这位被冠以“铁心肠”,“石心统治者”的阿基奎最高领导人,已经有了一大片的白发。

虽然阿基奎女大公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年轻,甚至比起一些正值三十岁完美年龄的轻熟女更具有让人一见钟情的魅力,但是和菲利佩一样,长年累月的劳心劳力还是给她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再加上亨利的去世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可以说现在的阿基奎女大公十分脆弱。

比起她怀着孕却被奥布斯达国王抛弃时,也不逞多让。

“我承认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阿基奎女大公将假发扔到一边,难得与玛丽安娜开诚布公道:“因为我从未有过女人与生俱来的母性。除去延续血脉和维持王朝稳固的因素外,我想象不出一个女人为何要生孩子,为何要像那些狗屁教条里写的那样,将自己的完整性与一个不知前途的婴儿划上等号。”

“如果说你的祖母是五十年前最离经叛道的女人,那么在她去世后,我便是全大陆里,唯一能接过这一称号的人。”阿基奎女大公的语气变化令玛丽安娜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十分肯定道:“你很喜欢别人将你与祖母相提并论。”

“你的伯父和一些自大的小屁孩们都喜欢自喻为卡佩尔国王再世,只可惜我并不是男人,也对行军打仗没什么兴趣,所以无法完成开疆拓土的伟业。”

玛丽安娜还是第一次看见阿基奎女大公露出失落的神色,并且对方的语气也急转直下:“如果不是因为杜纳瓦亲王的去世,玛丽女王的荣光会持续到她生命的终点。你的伯父一直都是自视甚高的蠢货,他根本不比上他的母亲,更别提与伟大的卡佩尔国王相提并论。”

“所以你才会选择与父亲结婚吗?”玛丽安娜突然问道。

“不,我是为了我自己的野心而与你父亲结婚。”阿基奎女大公的回答令玛丽安娜感到诧异,但又觉得这在情理之中。

“所有人都以为我爱你的大伯父,但是在卢修斯出生后,我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依赖于爱情或是任何一种基于肉|体上的感情。”阿基奎女大公靠在并不柔软的椅背上,有史以来第一次向玛丽安娜展示了自己的野心:“我唯一能为之奋斗的便是我的野心与宏图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