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左不过让人多等等,若是这点耐心都没有,他也没资格谈什么拜师了。

好在钟长岭很沉得住气,他人阿谀谄媚也好,冷眼相待也罢,他只过自己的。

当日翎羽选中他后,那股激动到颤栗的情绪仿佛就在昨天,又似乎过了很久。夜深人静时,钟长岭也在想,是不是仙人不要他了?

想再多也是无用,总归一只脚踏进了太虚门,就算传闻中连人皇之女都不收的天玑真人真的不要他了,他也可以做点别的。

次日,钟长岭起床后,发现外院热闹极了。他挤过去,悄声问:“怎么了?”

他性子好,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杂役弟子道:“漆吴山来人了!”

钟长岭一怔,几乎有些没听清,他沉寂多日的心瞬间跳跃起来,问:“漆吴山?是……是谁?”

“是望月师兄,他要收徒。”杂役弟子兴奋不已,突然想到什么,笑脸立刻收敛了,安慰他,“没事,天玑真人不会忘了你的。”

望月师兄,藏锋仙君记名弟子,天玑真人手下得力干将。

钟长岭笑笑:“我没事。”

他看着当日同行的华服少年被簇拥着走出来,登上彩车,众人热热闹闹的,恭贺、欢庆,好话叠声儿不断。

钟长岭还记得,那个名叫段文宣的和自己同龄的华服少年,他家世很好,心肠也好。

似有似无的嘲笑眼神传来,在他身上打量,扫来扫去。

段文宣登上彩车,貌美侍女驱使灵兽飞上高空,他既兴奋,又紧张,模糊意识到自己已踏入某种不可知的领域。从窗外俯视那一张张兴奋的脸,段文宣忽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钟长岭。

那个圆脸圆眼睛的少年,他也在笑,很为自己高兴的样子。

他不难过吗?

段文宣愣了愣,左看右看,那些人似乎不干涉自己,便小心从窗户中探头出去,对钟长岭笑笑,冲他挥挥手。

若是……若是天玑真人真的没看中钟长岭,他能不能求自己师父把对方收下?

段文宣有些不确定地想。

彩车飞走后过了很久,外院依旧热热闹闹的。漆吴山在宗门内较为隐秘,少与其他山头打交道,这回他们见着好些漆吴山弟子,足够杂役弟子们谈个几天几夜。

和钟长岭一道的杂役见对方笑得开心,以为他心里难过不敢表露,加之被周围各种打量的目光看得有些恼怒,伸手一拉他,小声道:“长岭,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去吧?”

钟长岭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见对方不高兴,顺势答应下来。

不料,他们刚转身,身后原本的嘈杂忽然寂静下来,一片肃静。

紧接着,是整整齐齐地跪拜恭迎声。

“见过天玑真人。”

钟长岭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人群后方,缓步走来一高挑女子。

女子穿着很随意,一身玄色星袍,并无半分装饰,长发亦随意束在脑后,面上含着自己在听见声音后便反复想象过的温柔可亲笑容。

但没有人敢小觑她。

“不必多礼。”女子没有动作,在场众人却被一阵柔和清风托起,好奇,又不敢直视,只敢低着头偷瞄,不过一眼,便心如擂鼓,低下头去不敢多瞧。

身侧弟子一骨碌弯下腰去:“见过天玑真人。”他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手肘隐秘地杵一把对方。

快行礼啊!

钟长岭这才反应过来,他还没跪下去,一阵风已经托住了他,那女子缓步如风,轻飘飘来到他身前。

一张素净温柔的脸,唇角含笑,分外可亲,亦让人无法生出亵渎之心。少年不敢多看,低下头去。

“钟长岭?”声音亦清透如风,轻柔飘渺,“我来迟了。”

钟长岭自己都不知道他手心已经冒汗,浑身激动得轻微哆嗦,张口想说什么,却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不满十四岁的少年而已。

好在天玑真人不嫌他愚钝,继续说:“本座为太虚门藏锋仙君首徒,道号天玑,钟长岭,你可愿拜我为师?”

少年一骨碌跪拜下去,这回万鹤笙没有拦他,让少年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响头:“弟子钟长岭,拜见师父!”

一只柔软的手抚上他的发顶,带着清淡香气,少年不敢去嗅,连呼吸都屏住了,他战战兢兢的像个鹌鹑,那只手轻轻拂过,他便察觉脑海里似乎多了些什么,茫然地抬头看去。

“好孩子,起来吧,随我回去。”那只手滑落下去,搭在少年肩上,将他拉起。

万鹤笙环顾一圈,冲其他人微微一点头,拉住少年,足下升起云雾,动身离开。

不需要华贵鸾车、法器,她似乎就是简单地来接徒弟走而已,却比刚才那一场盛大的仪式更叫人念念不忘。

想说什么,又不敢说,似乎无论评论什么言语都是对天玑仙子的亵渎,讷讷半晌,只有几个人憋出句话。

“真好啊……”

也不知是在感叹哪个。

云雾之上,两道身影并立。

少年努力要站直,不想给师父丢脸,但他不过是个凡人,第一次来到这样高的高空,纵使翎羽替他掩去寒冷与飓风,他也有些害怕,不敢往下看。

“不习惯吗?”万鹤笙微微侧头看他。

少年身量未长成,加之万鹤笙本就身形高挑,此刻小徒弟不过刚到师父肩头罢了。

“我,弟子没事。”

万鹤笙轻轻一笑,似乎觉得他这样很有意思,少年心里发窘,整张脸红透了,别扭之余,亦有几分自己将师父逗笑了的喜悦。

好在师父不过笑了一声,再次抬手轻抚他的头顶。

“很快就到了。”

很快,的确很快。不过几个呼吸,已经来到了一处新的山脉,钟长岭鼓足勇气低头看下去,外山热闹非凡,越往中心,人烟越少。

“中间,就是为师住着的漆吴山主峰。”万鹤笙指给他看,“你未入门,也未辟谷,先让他们带你几日。”

“他们是谁?”

“都是将来要叫你师兄的人。”万鹤笙指指他肩头翎羽,“不怕,没人敢欺负你。”

这句话似乎在隐晦地安慰他前些日子受到的冷眼,钟长岭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可被师父这样温柔地安慰着,心里竟也升起了几分隐秘的又酸又涩的委屈。

“是,多谢师父。”

“好孩子。”

他听见了一声更加温柔的轻唤,身体慢慢下坠,还未踏上实地,面前大门早已敞开,一众人恭敬垂首肃立。

“这是我徒弟,钟长岭,还未赐道号,这几日,须劳烦你们照顾。”万鹤笙又随手指了最近的一个弟子,指尖灵光闪动,一枚玉简浮现在那名弟子掌心。

“白术,这几日,你来带他。”

名叫白术的弟子立刻行礼:“是!”

万鹤笙颔首:“你们很不错。”说罢,又微微侧头,话语轻柔,“过几日,为师再来接你,这些天,你先熟悉一下。”

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钟长岭才发现自己紧张之下竟然攥住了师父的衣袖!他脸一红,如抓着烫手火炉般立刻松手:“是,徒弟一定不给你丢脸。”

万鹤笙轻一点头,往前踏出几步,玄色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待她离开,外山才逐渐恢复热闹,人们簇拥上来,七嘴八舌恭贺他,又是道喜又是说好话,还有几个当场塞些小玩意儿,钟长岭不过两只手,哪里装得下。最后还是白术给他解围,笑嘻嘻挤进去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钟师兄,请随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睡着了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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