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甄妮足足等了两柱香的时间管事才姗姗来迟。

管事一见到珍妮就上前点头哈腰的陪着不是:“对不住了大娘子,这府里事情多,又杂乱,桩桩件件都要我处理,这不忙到了现在,耽误了大娘子的时间,我在这里给大娘子陪个不是啦!”

管事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又矮又瘦,颧骨高高的凸起,两只小小的眼睛迷成一条缝,全身上下不管哪里都透着透着一股子精明劲儿。

而一个下人,甄妮并没有从他那里看到对当家主母的尊重。

管事也不怕她,甚至连隐藏都懒得隐藏,开口闭口叫着大娘子,连句夫人都不叫,好似这府里,除了老爷,剩下的都只是大娘子,二娘子,三娘子,四娘子,而没有主人一样。

春桃在甄妮边耳小小声的介绍:“这位是胡管事,府里的老人了,在老爷面前很是得脸。”

说罢,声音又低了几度,只余气音:“我听人说,胡管事跟要进门的那位有些关系,不敢确定,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夫人听听就算。”

甄妮心里有数了,什么道听途说?只这个姓氏,怕是就八九不离十了。

世上哪那么多巧合?

甄妮直指库房里的东西,问胡管事:“这库房里的物件可都是我的嫁妆?”

“回大娘子,嫁不嫁妆的小人不清楚,我进府的时候,库房里就已经有这些东西了,老爷吩咐过,但凡府里的支出,记好账,皆可从库房取用。”

好嘛!看来这位也是个心里有数的,知道她要问什么,不等她问出口,直接回了句不知道,老爷让用的,先就将了他一军。

意思是,她想要过问一下自己嫁妆的去处,还得亲自去问老爷,看这架势,账本,怕也是没想要给他看。

真有意思,当她不敢去问吗?

等下她就叫人,把嫁妆箱子都抬走。

“好,既然取用是老爷发话的,那这些银两具体去处如何?我总能问吧?账房,账簿拿来我看。”

账房正要从兜里掏账簿,胡管事瞪了他一眼,账房先生就不敢动了。

“大娘子,真是对不住,我不是质疑大娘子,只您说这是您的嫁妆,我这,我这也不清楚呀。”

“我们就是个下人,小事,我们这些奴才跑跑腿费费心,大事,都还得老爷定夺,这么些银子,不等老爷发话,可不敢动啊。”

“胡管事,你知道我看到你就想到了什么?”

“小人不知。”

“四个字。刁奴欺主。”

胡管事跪下呼天抢地的喊:“可不敢这么说呀大娘子,小人是再衷心不过的了,哪里敢欺主。”

“你不欺主?那我是这家里的女主人,并且现在是这府里唯一的女主人,府中的一应开销,理应归我管,报与我知,你不仅把持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企图架空我,连主子要查个账本,你也敢拦,你不是欺主的刁奴是什么?”

“大娘子,冤枉呀!小人所做一切,都是老爷吩咐的,我不过就是个奴才,大娘子若是不信,问一下老爷便知。”

“也好。”珍妮起身:“春桃,老爷走了没有?”

“我去前院打探一下,不过这个时间怕是走了。”

“什么时候回?”

“这个也说不准,嗯……有时候早,有时候晚,有时候就不回了。”春涛为难回答。

oh.

甄妮明白了,男人回来的早还是晚,取决于去不去狐狸精家里和在狐狸精家里待多久。

“也好。”

甄妮吩咐:“若是老爷在家,就叫老爷等我一下,若是不在家,多叫几个下人过来,把这欺主的刁奴关进柴房,不给吃,不给喝,老爷什么时候回,什么时候放他跟我一起出去见老爷。”

“是。”

甄妮再看一眼胡管事,哪有一点担心害怕。的样子。

把胡管事一关,账房先生怂的很,甄妮一伸手,他就乖乖拿出了账本,恭敬的交到甄妮手里。

甄妮一页页的翻过去,发现不止家里的柴米油盐,下人的开支等,是从她的嫁妆里出的,甚至还有韩翰林送礼的东西。

比如今天送给同僚一个紫檀木的摆件儿,明天就送给上峰一株百年老参,不止,还包括什么:胡四娘子的翡翠镯子,玛瑙耳环,怡红院花葵的金钗,玉如意,就连怡红院老鸨的20两赏钱都是从她的嫁妆里拿出来的。

甄妮都气笑了。

好不要脸的男人,就这?还当父母官儿?

再核对一下数目,甄妮发现对不上,虽说她没有原主的记忆,但原主的嫁妆太多了,原主父母也是怕他忘记,所以把每样东西都记在了小册子里,就在甄妮的房间里,被他看找到了。

这里头大钱没变。

但一些小碎银子,不那么值钱的小摆件,这么些年,林林总总加起来。居然少了一千多两银子。

在这府城里,买个五进的大宅也才三百多两而已。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假账都敢做,来人呀!把这账房先生一起关进柴房。等老爷回来发落,这等刁奴,不判他个秋后问斩不足以解愤。”

账房先生怂的一逼,跪下来把胡管事卖了个干干净净。

可没有证据,甄妮也拿他没办法,现在账房是招了,可等老爷回来,他未必真的会指证胡管事,总之一句话,她这个嫡妻在府里没地位,还不如一个下人积威深重。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把胡管事一关,没人敢拦她,嫁妆里正好有好几处宅子和店铺,甄妮把她的东西清点清点,直接吩咐家丁,把箱子抬去他的私宅。

嫁妆箱子太多了,府里能出动的几乎都出动了。

甄妮选中了街边的一处私宅,她喜欢热闹,也不嫌吵,出门逛逛街,买个什么都方便。

唯一不好的就是离知府衙门和她现在住的宅子太近。

珍妮可不喜欢和渣男,小妾做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不过也没办法,转来转去,合适的也就这一间,先搬进这里,再慢慢找房子吧,反正钱她有的是,几间嫁妆铺子里每个月送来的收益也很多。

哪知到了这处宅子,门竟是从里面锁住的,没人住的宅子怎么会从里面锁住门?

春桃上去敲门。

没一会儿,一个小丫头出来,不耐烦的问:“谁呀?谁呀?大清早的叫魂儿呐!”

开门来回上下打量了春桃一番:“你谁呀?”

春桃也不客气:“你是谁呀?怎么从我家的宅子里出来?”

跟主子她是怂,和别人可不,都是下人,谁比谁高贵?

“你有病吧?这明明是我们小姐的宅子。”里面的小丫头也不甘落后。

“春桃,去府衙报官。”甄妮懒得跟他理论,正好府衙离得近。要是能把韩翰林找来更好。

“报官?”小丫头嗤笑:“这里原先就是官老爷的宅子,官老爷送给我们小姐的,不日就会迎娶我们小姐进门了,我们不报官就不错了,你们还要报?去报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春桃看看甄妮,见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索性破罐子破摔,既然选了主子,站了队,就只能一条道儿走到黑,墙头草是没有好结果的。

于是她直接问:“哦?官老爷的宅子啊?那可不敢报官了,敢问你们主家可是姓胡?”

小丫头骄傲的说:“正是胡四娘子家。”

“走吧。”甄妮发话,春桃这才肯离开。

回头她小声的解释:“主子,我真的不知道老爷把这处的宅子,给她住了,之前胡四娘住的宅子是城门附近,姥爷给置办的,也没听过她要搬家呀,要不我去打听一下?问问邻居胡四娘住在这里多久了?”

甄妮摆手:“不需要,反正也住不了多久了,就是她住过的屋子有些膈应,这房产是不能要了,白瞎了这么好的地段,改天把这处宅子卖了吧。”

“那这些箱子怎么办呐?”春桃忧心忡忡的问。

“先放在这里吧,找人看好了,现在跟我到处走走。”

甄妮也不是漫无目的的闲逛,她就是去巡查了一下她的产业,她想要看看,像这种她不知道的侵占,还有多少?

最后让甄妮生气的是,她所有的房产,都被挪作它用,并不止是给胡四娘的那一处,有些被改成铺子,有些干脆就租了出去,可笑,她还以为这些房子都是空的。

被租用了这麽些年,不仅没有一分钱进账,韩翰林还舔着脸继续花用她的嫁妆,甄妮恨的咬牙切齿。

甄妮家都没有回,直接带着春桃去找了人牙子。

感谢发达的现代,最起码让她知道人牙子这里不仅卖人,还可以买卖房产,地皮,可以说是万能中介了。

甄妮把所有在她名下的房子全卖了,有一些离得比较远,甄妮也没有去看,不过想也知道会怎么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韩翰林没有能染指她的铺子,她所有铺子里的掌柜都是父亲母亲给她的心腹,轻易换不得,否则她即使有再多的嫁妆都会被败光。

等到家以后,韩翰林已经在正厅等着她了,胡管事站在一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放出来的,怕是前脚她一走,后脚就有人放了胡管事。

而且要不是胡管事去找,老爷也不可能那么早回家。

胡管事姿态放得极低,但从他偶尔漂过来的小眼睛里总是有得意的神色一扫而过,快的来不及捕捉。

韩翰林坐在正厅,大发雷霆。

“跪下。”

甄妮刚踏进门,他就叫她跪下。

姑奶奶跪天跪地,跪爸妈,怎么可能跪你?皇帝老子不走到她面前威胁她,她也不带跪的。

所以甄妮没听见一样的走进大堂,把主位下方的凳子搬起来,抬上去,往主位旁边一放,跟韩翰林平起平坐。

“你……你……反了你了,来呀!上家法。”被这样挑衅,韩翰林话都说不利索了。

“大娘子,我劝你服个软,给老爷陪个不是就好,何必受皮肉之苦呢?老爷是心善之人,平日里最是心软不过,只要您知错,必不会责罚。”胡管是假模假样的劝着,可那语气里却全都是幸灾乐祸。

“我听说读书人都很讲道理,对吧?老爷。”

“自然与尔等妇人不同。”

“那我可有犯错?上家法总该有个理由吧?”说完,甄妮重重的叫了一声老爷。

“没犯错?你犯的错一桩桩一件件罄竹难书,我问你,七出之罪,你知道是哪七出吗?三从四德,你又知道是哪三从?哪四德吗?”

这个刚好甄妮知道,现代研究烂了的东西,甄妮想说还有男版的三从四德呢,说出来能吓死你。

不过甄妮最终也没想着要离经叛道,还是老实的回答:

“一出:不孝顺父母。”

“二出:无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三出:淫,除了不能出轨,还不能对丈夫有过多的房事要求。”

“四出:忌妒,吃醋,反对丈夫纳妾就是吃醋之一种。”

“五出:多言,女人切忌多嘴。”

“六出:有恶疾。”

“七出,盗窃。”

“我想想啊。”

“三从是: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四德是: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妇德:是说做女子的,第一要紧是品德,能正身立本。

“妇言:是说要有知识修养,言辞恰当,语言得体。”

“妇容:是相貌,指出入要端庄稳重持礼,不要轻浮随便。”

“妇功:既是指女红的功底,又是指治家之道,而治家之道就是相夫教子、尊老爱幼、勤俭节约等生活方面的细节。”

“我说的可有疏漏?”

韩翰林差点儿都要给她鼓掌了:“看夫人平日的做派,不像是懂这些的样子,我以为夫人什么都不懂。”

“夫人只七出之罪就犯了三出,无后,妒忌,盗窃。”

“三从四德更是不知从何说起,为夫不是休弃,而是管教,你还有何不满?三从,你是从了父?还是从了夫?还是从了子?不止不从,你还不敬,妇德更是德言容功一样都无。”

“现在你清楚了?又知错了吗?”

“不知。”

“我是无后,但何来的妒忌和盗窃?”

“好,我我问你,库房里的家当都哪里去了?”

“我拿走了。”

“你动库房里的东西可有经过我的允许?没有就是偷盗。”

“真有意思,我拿我自己的嫁妆,为什么还要经过你的允许?我自己的东西我想动就动,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擅自取用才叫做偷盗吧?你说对吗?胡管事?”

胡管事拱手作辑貌似恭敬:“回大娘子,出嫁从夫,女子的一切都是夫家的,这里是韩府,府里所有,都应该属于老爷。”

呵呵!

空口白牙几句话,她的嫁妆就不是自己的了。

胡管事接着bb:“至于库房银两的取用,近日是多花了些,主要是置办姥爷的纳妾之礼用,这是府里的大喜事,这笔银子可省不得,大娘子不让用就是对老爷纳妾不满,犯了嫉妒的罪过没错的。”

“大娘子,您还是把所盗之财务送回,免得老爷难做,身为知府,因为知府夫人知法犯法而把夫人送进牢房,惹人嘲笑,老爷面子何在?”

甄妮气得浑身直抖,但这里毕竟不是她的家。在韩府里,他们人多势众,当然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欺负个弱女子不在话下,还好她早已把嫁妆拿走,也吩咐过铺子里的掌柜,每月她会亲自去收利钱,除了她以外,铺子里的收入不许交给任何人,也不能再送往韩府。

胡管事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来不及做什么,不然,她的钱财一分都留不下,全都会被这些无耻之人夺走。

“哼!那是不是我不是韩府的人,我的嫁妆就不用交给韩府了?”

“韩翰林,你不是说我七出之罪犯了三条吗?三从四德我也全都没有,我认了,合离吧。”

坐在主位的男人怒的憋红一张俊脸,还要顾及读书人的矜持,死死的维持着形象。

他咬牙切齿的说:“甄妮当年说要成亲的是你,为此,我不惜伤害表妹,推了从小的婚约,现在,说合离的也是你,你当真以为你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一向注重礼仪的他,连夫人都不叫了,开口闭口就是甄妮的全名。

韩翰林的想法很简单,他可以不要甄妮,但甄妮不可以不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