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没了威信,就不免会有人心中生出轻视的想法,那些想要交好的人开始踟蹰不前了,那些想要落井下石的人突然壮起了胆子,那些敬佩的人不再敬佩,那些将你不屑于顾的人便更加将你当做烂泥。
叶春秋坐在车里,马车的轮轴滚滚,车里的叶春秋陷入沙发里,沉声道:“这事,王兄怎么看?”
王守仁凝眉沉默了良久,而后在昏暗的马灯下,才微微抬眸道:“忍!”
顿了下,王守仁才声调深沉地接着道:“眼下的局面,除了忍让之外,别无他法,明日就是廷议,据我所知,便是连家父也是告诫过,说是许多人对镇国府略有不满,现在有人期望镇国府搬迁去辽东,要嘛,就裁撤镇国府镇国新军。就这……还是善始善终的法子……”
搬迁去辽东?这就等于是远离了京师,与政治中心相隔千里,这显然是某种隔离,等于是重新开始。
这样的做法,是为了防止镇国新军有效仿宁夏平叛的可能,突然会产生出什么异动。可裁撤镇国新军,等于是将叶春秋和王守仁的心血毁于一旦。
真正厉害的却还是那一句,这只是善始善终的法子,这意味着什么么?意味着这已是最好的选择,甚至可能还有更糟糕的选择。
王守仁看着没有接话叶春秋,不由叹了口气,才又道:“若是这个时候,再和那刘宇纠缠不清,事情可能会更加的糟糕,春秋,现在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要先忍下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我虽不是要成大事,却还是想为这个天下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春秋还记得自己当初的志向吗?可是我的志向却始终如一……”他在昏暗的车厢中,一字一句地念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镇国府,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正因为如此,我们要忍,这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是为了留着有用之身,将这镇国新军薪火相传下去。”
叶春秋半垂着眼帘,躺在沙发上,脸色显得有些灰暗,依旧默然无语。
王守仁的选择是对的,从某种意义来说,这应该是最理性的选择。
叶春秋自始至终没有说话,此时仿佛坐在车里的不再是一对郎舅仿佛,不再是姻亲,而像是上下级的官吏关系,叶春秋拉开帘子,玻璃窗露出来,昏暗之中,看不到街景,却可以看到在这玻璃之中,叶春秋隐约的倒影,只是这倒影面目模糊,宛如叶春秋现在看着模糊的自己一样。
叶春秋竟是觉得,这倒入玻璃中的影子,模糊得自己不能辨认,以至忘了自己的初衷。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显然是王守仁的理念!
自己的理念是什么呢?叶春秋眯着眼,他看到倒影中的眼帘也微微遮下,自己的理念理应不是如此,自己春风得意,仗着两世为人和光脑的优势确实尝到了许多人几辈子都无法求来的一场富贵,可是为何,自己总是不开心呢?当初科举,当初练剑,其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猛地,玻璃中的倒影眼眸一张,仿佛一下子从庞杂的记忆中寻到了自己的当初的那么一丝想法,而这想法重新灌输入脑海,使他眼眸仿佛一下子增添了一抹亮色。
他如此努力,一步步走来,不惧险阻,勤学苦练,不曾有半分的懈怠,所为的,不过是不受驱使,不被人任意凌辱和欺压,为的是保护自己和自己所在乎的人,为的是不甘愿受人白眼和委屈,他可能自私,可能自利,总是想着在其位谋其政,偶尔会有惠及别人的理念,可是本心上,他并不是圣人,可是他一言一行但求无愧无心,只要无愧无心,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