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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实行九州制,并州和幽州等地都要并入冀州,统一管辖,那些即将失去权位的官吏,很可能直接反叛。

郭嘉原本和曹操坐在同一张席子上喝酒,这时却敛去笑容,缓缓站起来,走到窗前,负手而立,背对着曹操:“禹贡九州,其实并没有正施行过,《尚书.禹贡》一篇,也并非《尚书》的原文,乃是东周之士的伪作,寄托治国理想罢了。”

曹操惊疑不定,但略微一思索,夏禹时期,还没有划分出“州”这种行政区域。而且郭嘉师从颍川大儒,对于学术的态度一向是很严谨的,不至于信口开河。

顿了片刻,郭嘉倏地转身:“真正尝试过九州制的,只有王莽。一个从来都没有成功先例的制度,即便明公想要试一试,嘉的意见也和文若一样,‘天下大定,乃议古制。’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曹操也意识到眼下推行九州制确实不合适,继续和荀彧赌气似乎毫无道理,但他就是觉得荀彧跟他不是一条心。

曹操莫名烦躁:“不要转移话题,奉孝,孤问的是文若。”

郭嘉从袖中摸出折扇,扇子在他枯瘦苍白的手指间飞快地旋转一圈:“这个问题么,明公得先保证,恕嘉无罪,嘉才敢说。”

耍赖一般的口吻,让曹操有点无奈:“奉孝,孤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郭嘉:“明公和文若,是因为匡扶汉室的共同志向,聚在一起。这些年,文若初心不改,明公却已经变了。文若能理解明公的苦衷,所以衣带诏,明公缢杀董妃,上千颗人头落地,他没有说一个字。可是明公或许忘了,文若现在不仅是您的谋臣,还是大汉的尚书令。”

要是换一个人这么说,曹操恐怕要怒喝一声“放肆。”

但郭嘉的声音,委实有安定情绪的效果,曹操踱到郭嘉身旁:“可是孤和汉室,势必不能共存,孤要文若只向着孤!”

“说句不恭敬的话,华歆、王朗天下知名,却只不过是被磨平了棱角的明哲保身之臣。满朝公卿,无论是心向天子,还是心向明公,多是奴仆,不但自己当奴仆,还要把其他人也变成奴仆。可文若不一样,他是真正的士,才似张良,道似伯夷,风骨犹在。辅佐明公救世,是他的志向。维护天子的颜面,却是出于道义。”

郭嘉太了解荀彧,他真的很怕,怕有朝一日,荀彧跟曹操决裂,志向无法实现,于是以最后一个汉臣的身份,以身殉道。

曹操苦笑,文若一面伴驾,一面辅佐他独揽军政大权,夹在中间,真够为难的。他敬仰文若谦谦君子,忠贞守节,也痛恨这个君子不肯变通。

窗口的寒风,让郭嘉有点冷,他掩住一声轻咳:“文若并非那等酸儒,真正愚忠于汉室的臣子,早就被董卓杀绝了。但人心向汉,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或者换一种说法,每个人都在乱世这个大洪炉之中,被煎熬炙烤,渴望朝廷恢复威信,渴望有人扫平烽火,让他们解脱出来。”

“文若反对一些事,不是为天子,而是为了明公。天下平定以后,改制什么的都可以商量。可是现在,有些事,只要明公敢做,就会引发动乱。没有大义这面旗帜,没有世家大族的支持,如何讨伐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