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找不到什么树木,所以武好古的大营并没有设置营栅和拒马,而是使用沙袋垒成了护墙。好不容易寻到的“漏网之木”(也被砍了),则用来搭建了一座高大的望楼,伫立在营垒的中央。
军事机宜,御前骑士,三班借职李永奇,今天一大早就背了一个铜皮敲打出来的望远筒,顺着望楼的木梯子爬了上去。在望楼顶上,两个军事机宜指挥所属的兵士——都是聪明机灵,识文断字,而且比较年轻的兵士,都来自界河商市,大多是武家、西门家的子弟或客户(佃户)子弟——已经到了。看到李永奇爬上了,双双拱手行礼。
李永奇点点头,“旗帜可带否?三脚架可备好否?”
“回禀机宜,都已经备妥。”
其中一名士兵答着话就取出三面分别为红色、黄色和绿色的三角小旗,而另一名士兵则将一个三角架支了开来。
小旗子是用来传递信号的,界河骑士学堂和船政学堂根据武好古的命令和提示,编成了一套简单的旗语。而三角架则是武好古根据后世的三角画架设计的,既可以用于绘图,也可以用来架设望远筒。
望远筒就是李永奇背着的那个筒皮卷成的长筒,长筒的两段各有一块水晶磨制的凸透镜——在宋朝发明望远筒是很容易的,因为宋朝人早就会用水晶磨制凸透镜作为放大镜或者眼镜使用。
武好古只需要找两块凸透镜和一个长筒,就能制作出简单的望远筒了。不过通过这个望远筒看出来的东西都是上下左右颠倒的……这是因为凹透镜的磨制比凸透镜困难,毕竟没有人磨过。而且水晶片也不是玻璃,价格昂贵不说,产量也少,同时磨制两种镜片也不利于镜片互换。
所以李永奇这样的军事机宜,就不得不忍受一个颠倒的世界了。
不过相比轮番登上高塔,用奇怪的望远筒观看一个颠倒的,放大的世界,更让军事机宜们感到头疼的是每天都要面对大量的文案工作。
比如每天都要攥写各种《战场日志》、《作训日志》,还要负责绘制大量的地图,包括地形图、布防图等等,还要制定非常琐碎的各级《战阵策略》,并且监督各级部队的执行情况,最后还要进行战阵总结,同样要写成文本进行存档。
而且在各种“日志”、“策略”、“总结”的基础之上,军事机宜指挥还在不断改进名为《步兵条令》、《骑兵条令》、《工兵条令》、《辎重条令》、《参谋指挥条令》的一系列指导部队作战训练的各种条列规章。
这一套东西,在后世的人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对于李永奇这样的北宋军人来说,却是整个思维方法都得彻底改变了。因为这一套通过反复实践和细致的观察得到进步的方法,就是实证主义在军事科学中的运用了。
各种日志、各种策略方案,其实就是在透过直接或间接的感觉,推知或认识经验。而各种条令,则是对于这些经验的总结,以及推论出的还没有经过验证的假说——这些假说又可以通过实践进行验证!
这是一种取得进步和知识的方法,不仅可以用在自然科学上,也可以用于军事和各种社会制度的发展之上。
可别小看这些对后人来说是当然的思维方法对宋人的冲击,在北宋这个时代,国人的思维还是比较教条的,对于先贤写在书上的东西看得很重。著书立说更是一件神圣的事情,怎么都得是大儒或是老军事家才有资格写部兵书。而李永奇这样的青年军官,现在居然可以参与实战运用价值极高的各种条令的攥写,真是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