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管事说,八阿哥去了一趟宫里,又返回城郊去了。”珍珠说道,“福晋,八阿哥一定是给您讨公道去了。”
八福晋低头拉起裤腿,膝盖上一片青紫和血痂,再抬起双手,掌根指尖都磨破了。
“福晋,您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
珍珠放下梳子,好生道:“八阿哥明早才能回来,若能见您好些了,该多高兴。”
八福晋摇头:“我不想可怜给谁看,也不要故作坚强,珍珠,让我自己待会儿。”
珍珠不敢再劝,带着其他丫鬟一起退下,八福晋在梳妆镜前枯坐了半天后,才缓缓起身。
窗外天色已晚,转眼一天一夜过去,这世间太平的,仿佛昨日什么都没发生。
一阵风吹来,些许凉意里,还纠缠着几分夏夜的潮热,八福晋不禁扯了扯衣领,才觉着能透过气。
“公道……”
沉沉地念出这两个字,滚烫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八福晋浮躁地抬手抹去,她在这儿流泪给谁看,莫说这世间的人,就算是老天爷,也从不厚待她。
“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公务是放不下的。”八福晋绝望而凄惨地笑着,“明早才能回来,胤禩,倘若惠妃又派人来折磨我,明早你还能见到我吗?”
从落地到这人世,就再无好事发生,爹死娘走、寄人篱下,空有一身所谓尊贵的血脉,实则活得不如一只蝼蚁。
蝼蚁遭践踏则死,尚有来世可期,但自己被践踏,还要继续悲惨地活下去。
八福晋转过身,看着满屋的古董金银,原以为身外之物富足,日子自然就好了,到头来不过是个虚壳。
这天子脚下,这紫禁城里,活不出个人样来,什么都是假的。
可是,什么才是人样呢,三福晋那样算吗,如若不算,又有几个人能活成乌拉那拉毓溪这般好命?
八福晋苦涩地一笑,抹去脸上的泪水,咸涩的泪水渗进掌根的伤口,疼得她心都抽起来。
细想来,昨日最痛快的一瞬,便是当众说出大阿哥与三阿哥打架一事,荣妃尴尬的神情、三福晋厌恶的嘴脸,还有宜妃娘娘看好戏的幸灾乐祸,所有人都因为她的一句话被牵动心神。
“你等着……”
八福晋越想越恨,双手握拳挤得伤口生疼,可越疼就越清醒,暗暗下定决心,哪怕豁出一切,也要让惠妃付出代价。
无辜来到这污遭的人世,凭什么就要矮人一等受尽欺凌,倒不如像三福晋那样,抛开一切礼义廉耻,只活个我痛快我高兴。
夜渐深,后宫各道门陆续落锁,梁总管带人从宁寿宫请安归来,途径毓庆宫,听得墙内婴儿啼哭不止,不禁道:“这般中气十足,但凡是个男孙……”
可这话说不得,太子妃的不易梁总管知道的最清楚,这一胎若是男孙,无非是体面些风光些,在宗室里多几分底气,实则对太子的前程并无助益,能影响动摇东宫地位的,从来都不是香火。
心里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已到了乾清宫外,迎面见自己的徒弟跑来,不免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