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邯郸,正如姑苏改名苏州一样,这座城池有一个新的名字叫做洺州。
一千年前,这里是赵国都城。
一千年后,这里依旧是赵国都城。
一千年前的赵国湮灭在秦国铁骑的历史风尘中。
一千年后的赵国破碎在大唐秦王的铁骑下,轰然破碎。
窦建德的妻子等人逃回洺州,第一时间就去找洛玄照这位右仆射。
尚书省堂中显得颇为冷清,还在这里的人已经不多,洛玄照坐在竹椅上,手中捧着茶,遥望窗外的天空,他三十余岁,和英姿勃发的洛玄夜等人不同,很是沉静稳重。
见到洛玄照后,赵王妃等人泪眼婆娑,只觉哽咽,“洛相,大王在虎牢关……”
洛玄照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挥手道:“王妃请坐,莫要急切,天下事在人为,却又不能逃脱命运,大王战败被俘,事已至此,悲伤无益。”
赵王妃泣声道:“洛相,河北日后何去何从啊,这一路走来,已经颇有州县归唐,我们这些人又该如何呢?”
洛玄照没说话,他将目光投向关中,良久后,才微微眯起眼睛,“河北的态度如何,要看唐廷对赵王的态度了,现在是看赵王仁德名声有没有用处的时候。”
赵王妃在某些方面也算是女中豪杰,她听出了洛玄照的弦外之音,惊声问道:“洛相,您不入唐吗?”
洛玄照摇摇头,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卷宗上,淡淡道:“我就在这里,等着唐廷安抚河北,或者,听到赵王的死讯。”
他的言语很是平静,但却有凛然如数九寒天时,锋锐如刀,寒川逼人之气。
……
对李世民的封赏结束后,唐廷又对东征诸将进行了大规模的封赏,洛玄夜彻底走上了自己人生的巅峰。
加太子太保,这个官职和李世民的太尉、司徒一样,属于虚的官职,但很是荣耀。
再加上开府仪同三司以及骠骑大将军这两个顶级的散官。
又改左骁卫大将军为左羽林卫上将军,左和上一字一差,就是一个品级。
又加同中书门下三品,这個官职给了他在政事堂参与中枢政事的权力,就算洛玄夜不坐班,也没能力坐班,但对于他的权力延伸很有用。
尤其是在中原战争结束后,负责镇守太原的李秀宁返回长安,加“镇国”号,担任侍中,依旧是三高官官级别的宰相,这个时候同在政事堂的洛玄夜就很有用了。
在诸东征将领中,洛玄凌拔擢最快也最慢。
他受封正二品开国郡公,从二品柱国,散官封特进辅国大将军。
在战场上,他主要就是跟随李世民,保护李世民的安全,没有独当一面,很多功劳都算在了李世民头上,所以能将官职拉到这个级别,已经很拔擢。
但他没有朝廷中的实职,李世民不给他报,他自己也不要,他仅仅在天策府和秦王府中任职,职责很简单,统领秦王府的八百卫士。
这份待遇让李世民麾下众人艳羡到了极点,都知道李世民这是对洛玄凌引为真正的腹心,所以才能把身家性命交到洛玄凌手里。
洛家老四洛玄辰,则依旧跟着齐王李玄霸,东征后,李玄霸累功也加封很多,最大的收获就是受封大都督。
洛玄辰上战场厮杀比较少,勋位比较低,仅仅为柱国之下两级的护军,这是个相当于从三品的勋位。
不过他本来走的也不是武官道路,拿到一个开国侯的爵位已经暂时足够,升任大都督府长史。
依照惯例,之后可能会放他出外州任刺史,最后回京担任侍郎、尚书,最后拜相。
他没有多少军功,升的没有多快,但每一步走的都很稳,他自己也不急,洛氏是一个整体,但又各有各的命数,他和洛玄凌同时来到大唐,但现在却大相径庭,就是因此。
洛氏这一代最杰出的二哥和三哥,一个端坐河北,一个还游离于天下之外,目前来看,反而是洛玄夜和洛玄凌走的又快又稳。
尤其是洛玄夜,洛玄辰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可能要创造家族历史了。
正如当年洛文王一样,并不是最杰出的那个子弟,但最终的成就在洛氏中,却仅次于素王,还胜过了天才无比的洛文公。
命运这种东西谁能说得准呢?
……
李渊要杀窦建德!
这是武德四年末最让人震撼的一个消息,王世充则已经被杀了,或者说李渊流放了他,将他贬为庶人,但在流放途中死了。
他被流放的罪名不是反抗唐廷,而是破坏洛阳,让洛阳沦为人间炼狱,这个理由可真的让人无话可说,况且王世充的名声太差,就算是他直接被杀了,也没人替他说话。
但窦建德!
李渊要杀他,因为窦建德在河北名声太好,在河北很得民心,唐廷打着窦建德旗号,安抚河北很是顺利,但越是顺利,李渊对窦建德的忌惮就越大。
一个泥腿子出身的窦建德,凭什么有这么高的号召力,这是“妖邪蛊惑”,“不杀必生大乱”,这就是李渊的想法。
太极宫中,依旧是略有昏暗潮湿的大殿,李渊面无表情的坐在上首,颇为随意的靠在位中,张婕妤等人在旁边侍奉着他,脂粉生香。
李氏皇族在这方面,都比较好色,且培育子嗣的能力比较强,尤其能生儿子。
李世民和长孙氏感情这么好,也不耽误他临幸其他女人,太子有五个儿子,李渊更不用多说,这么大年纪还一个个生,让李氏的男人只娶一个,那可真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在大殿两侧,李元吉满脸幸灾乐祸,李玄霸则带着焦急,李建成面无表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有李世民跪伏在殿中,就在刚刚,他谏言不能杀窦建德。
良久后,李渊冷哼一声道:“二郎啊,你武功昌盛,却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窦建德这种人是绝对不能留的,一定要杀掉,才能永绝河北后患!
河北那些人,现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朕更懂,必须要狠狠打压他们,才能让他们听话,就像是对待胡人那样,否则那些人就会生乱。
窦建德则会给他们这个借口。”
李世民闻言抬起头,心中暗道竟然真的被文公说中,父皇对河北有极强的偏见。
他毫不犹豫的慨然道:“陛下,窦建德只不过崛起十年而已,却能够在河北拥有人心,这难道不是因为河北人受到他的恩惠超过了隋朝吗?
陛下在大赦天下以及减免某些州郡赋税的时候,难道不是为了收揽民心吗?
窦建德在河北这么做,于是他得到了河北民心,如果我大唐如同暴隋那样残酷的对待河北,就算是没有窦建德,也会有王建德,李建德,窦建德的旧部还大多心存疑虑,不愿意归顺我大唐,河北的二号人物洛玄照,现在还待在洺州,没有前来长安。
这些河北人在想什么,就是要看看我大唐如何对待窦建德,我们杀了窦建德,杀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杀了窦建德所代表的仁义之道,河北人会认为我大唐依旧如同暴隋那样,不愿意让河北人过好日子。”
李渊闻言顿时暴怒,直接将手中盘桓的金属杯盏扔出去,“这些河北人难道是在威胁朕吗?果真是一群不服管教的逆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