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琛见朱二终于渐渐动容,他不禁暗自嘿然一笑,心想拖上你朱二一道出来大包大揽,回头在张寿那儿就不大容易被打回来。而按照老爹之前表现出来的态度,只要有张寿的支持,多半就会大手一挥,随他爱干什么干什么,说不定还会慷慨解囊支持。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他爹比朱二和陆三郎的爹,着实要开通得多……
张寿并不知道,张琛和朱二竟然自说自话地决定了所谓合作社的另外两个社首。
他其实有很多成熟不成熟的设想,但思来想去,他还是和最初设想的一样,决定在沧州扶植起一个个有一点规模的小团体,因为在织机和纺机必定传入南方的时候,沧州这边要想和那些资本雄厚的大商人去竞争,就必须设法抱团。
当然,在这些他宣称出去的东西实现之前,他必须要先做到让人接受自己做出的判决。
然而,就在他在心里重温了之前预备好的那些话时,一旁的葛雍却突然开口说道:“老子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杀。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斫,希有不伤其手者矣。”
听到这一段老子最有名的语录之一,张寿微微一愣,见葛雍淡淡地又将此言解释了一遍,他就感激地对老师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说道:“纺工乃是浮食寄民,朝不谋夕,得业则生,失业则死。此前受人凌迫,旦夕且死,因而确实行为过激,铸成大错。”
他顿了一顿,一锤定音地说:“或许我之前这判词在某些人听来,或有避重就轻之处,然而,为他们开脱的话,是大皇子在许澄反攻行宫之际自己说的。而最重要的是,其罪当诛,其情可悯!所以为警世人,我已上奏皇上,充军之地,不当为辽东、口外、西南、云贵。”
“我近日得到了太祖皇帝曾经于手稿中提过的橡胶树种子,然则此树只能于湿热之地生长,因而,将冼云河等八人流万里,配琼州府种树!”
第三百七十二章 善地?恶地?
县衙之外,通过闻道义塾那两个学生,围观的百姓们几乎一字不漏地听到了堂上张寿的每一句判词,每一句话语。尽管有些文绉绉的话,他们听不大明白,但今天来看热闹的人里,并不仅仅是平民百姓,有读书人,甚至有考中功名的秀才。
在他们的解释下,哪怕那些一字不识的文盲,也能听懂每一句话的意思,例如葛雍那段源自于老子的话,他还没解释,就有个老秀才摇头晃脑地用浅显字句评注,这种时候就没人笑话他掉书袋了,人们甚至不得不分心二用,一边听闻道义塾那些学生讲,一边听人解释。
等到葛雍再一解释,那老秀才就立刻闭嘴了。而混在人群中,最初紧张到紧攥拳头的小花生,此时因得知冼云河不用死而高兴得泪流满面,尤其是听到张寿那句其罪当诛,其情可悯的时候,他忍不住抓着老咸鱼的胳膊低声问道:“叔爷,这话什么意思?”
老咸鱼虽说从阿六那接手了三个和冼云河一样房子被烧,却被阿六救走安置在别处的纺工,今早把人引到这里以壮声势,可他心里却依旧不那么确定张寿会怎么判。刚刚听到人避重就轻,把最后的刑罚定在了杖责和充军上,他也同样和小花生一样激动得情难自已。
然而,他到底是等到把张寿的话全都听完了,发现真的采纳了自己的种树提议,他心中大石头落下,这才呵呵一笑道:“其罪当诛,其情可悯,是说按照他们的罪过,该当处死,但是,按照他们犯罪的缘由和情状,却值得怜悯。”
他已然认识到,张寿巧妙地将“其情可悯,其罪当诛”这句话颠倒了一下,那判词就不再是冰冷死硬,而是多了几分悲天悯人。就算之前的判词到了朝中,兴许会引起轩然大波,但这八个字,也许足以打动一部分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