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也许真如外头那狱吏头子说得那样,行刑的人在下手时力道控制得很好,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苦头却没让他们少吃!但就算如此,哪怕想想是活该,还是难免怨气,人都是这样,总难免得陇望蜀。
仿佛因为被骂,那狱吏头子就恼火地叫道:“从前那些流刑之前先挨打的哪有这般待遇,别说清洗伤口上药了,抬了下来牢房里一扔,生死有命,家里没钱,捱不到起解的日子,直接活生生痛死病死的,多了去了!不是皇上仁德,不是张博士公正,你们这会儿就等死吧!”
第四百章 临行且谆谆
虽然张寿从前世开始就一直都是提倡有限度使用肉刑的人——比方说对于某些暴力犯罪,他很赞同使用肉刑来让人真正长长记性,就如同熊孩子不听话就要狠揍一样。但是,他认为一般犯罪的肉刑上限可不像现在这样,需要定到一百这么可怕。
所以,他一点都不认为皇帝和自己有什么值得吹捧的。
养不教父之过,皇帝养了个熊儿子,百姓不得不愤而反抗,还要为此挨上一顿狠打,要说仁德,只能说勉强还算过得去,但他相信,皇帝宁可大皇子是个好儿子,也不愿意背这样一个仁德之君的评价。
至于他,知道机器的推广会导致大批工人失去工作,却还是把这个怪兽放了出来,如今只不过是好不容易达成了受害者兼犯人最终免死,这所谓公正的称颂,他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滑稽!
因此,没等那狱吏绞尽脑汁继续溜须拍马,他就直接打断道:“好了,不要啰嗦了。既然知道皇上仁德,那么你们就用心一些,我将来不希望听到什么伤势沉重,高热不退等等诸如此类的借口。注意通风,保持清洁,还有防暑降温,从饮食到药物,定时定量,照吩咐做。”
尽管各有各的怨气,但都是成年人了,都知道自己曾经干的是掉脑袋的事,如今逃过一命,哪怕这一顿打挨得实在是够狠,可被那狱吏头子提醒,张寿又吩咐了这么一通话,任凭是谁,心里那道坎都姑且过了。
意识到能有现在这待遇已是得天之幸,他们上药时的痛呼和惨哼的声音渐渐都轻了下来。
冼云河便支撑双肘,试图抬起头往上看,可张寿他还没找到,却第一眼就瞥见了小花生那熟悉的身影。见少年对上自己目光时,嘴一张仿佛要叫出声,可随即就强行忍住,那牙齿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他不禁歉疚地对人微微颔首,随即就用尽力气转了个方向。
这一次,他终于看见了张寿,当下就努力用最平静的声音问道:“张博士,皇上确实仁德,但您这活命之恩,我们也会铭记于心。我只想问一件事,我们需要多少天之内起解上路?”
这个问题正好问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这顿打挨也就挨了,他们皮糙肉厚,并不是熬不过去,可到底需要在几天之内要起解上路,那却是一个极其要命的问题。
比方说让他们这些刚刚挨了一百杖的家伙三五天之内就赶紧麻溜地启程,然后跋涉上万里到海南……那等于要他们的命!别说三五天了,就是十天八天恐怕也够呛!
张寿低头看了一眼大汗淋漓,却依旧用胳膊肘支撑着尽量挺身仰视自己的冼云河,这才淡淡地说:“按照从前受杖之后起解的规矩,最快需要隔日就出发,最迟,也需要在旬日之内起解,在规定的期限之内赶到流刑之地,否则就是大罪。”
眼见自己透露的这个消息就犹如重磅炸弹,眼看就要把这群人震得一片哗然,他就笑着补充道:“但这次和从前情形不同,毕竟琼州府太远。你们跋山涉水靠两条腿走过去,押解的人陪你们走上万里,这也太磨人了。我早已经禀报了皇上,你们从天津坐船走海路。”